秋意渐浓时，别墅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女人穿着剪裁得体的红色长裙，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带着成熟的妩媚。她是商会会长的千金，苏曼，也是近来圈子里公认的、最有可能站在沈倦身边的人。
“沈先生，好久不见。”苏曼笑着递过一个精致的礼盒，眼神大胆而直接地落在沈倦身上，“听说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特意炖了点汤给你补补。”
沈倦接过礼盒，语气平淡：“费心了。”他侧身让她进来，目光扫过客厅时，正好撞见从楼上下来的林糯。
少年穿着件干净的白毛衣，手里抱着本书，看到苏曼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脚步放轻了些，像是想悄悄回房。
“这位是？”苏曼的视线落在林糯身上，带着审视的好奇。
“家里的孩子。”沈倦的语气没什么波澜，“林糯，叫苏小姐。”
林糯停下脚步，抬起头，规规矩矩地喊了声：“苏小姐好。”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喊完就想转身离开。
“等等。”苏曼却叫住了他，笑容温和，眼神里却藏着点探究，“这孩子长得真俊，多大了？”
“十七了。”沈倦替他回答，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苏曼，“喝水。”
苏曼接过水杯，目光却还在林糯身上打转：“看着倒不像，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姑娘。”她放下水杯，从包里拿出块巧克力，“来，给你的。”
林糯没接，只是看向沈倦，眼神里带着点求助的意味。以前家里从没来过这样的女客人，苏曼身上的香水味很浓，让他有些不自在。
沈倦对他微微点头：“拿着吧。”
林糯这才伸出手接过巧克力，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快步上了楼，背影看起来有些仓促，像只受惊的兔子。
苏曼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这孩子倒是怕生。”
“嗯，性子内向。”沈倦没多做解释，打开礼盒看了眼里面的汤盅，“费心了，让李嫂热一下。”
李嫂应声上前，接过礼盒时看了苏曼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赞同，却没多说什么。
苏曼在客厅待了很久，和沈倦聊着商会的事，偶尔穿插几句无关紧要的玩笑。她的声音娇媚，笑声清脆，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别墅里惯有的安静。
林糯在房间里待着，却怎么也看不进书。楼下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和笑声，像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心。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意，沈倦身边出现这样的女人很正常，可他控制不住地烦躁。
直到傍晚，楼下的声音才消失。林糯趴在门缝上看了看，看到沈倦送苏曼出门，两人站在玄关说了几句话，苏曼离开时，还回头对沈倦笑了笑，眼神里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倦转身进来时，正好对上林糯的视线。少年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像蒙着层薄雾，看不真切。
“下来吃饭了。”沈倦的声音很平淡。
林糯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下楼。餐桌上摆着李嫂热好的汤，香气浓郁。苏曼带来的汤盅放在一旁，显然沈倦没动。
吃饭时，林糯忽然开口：“先生，苏小姐……很漂亮。”
沈倦抬眸看他：“嗯？”
“她对你好像……”林糯顿了顿，低下头扒了口饭，“挺好的。”
沈倦的筷子顿了顿，看着他低垂的发顶，忽然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林糯的声音很轻，“就是觉得，你们很般配。”
沈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孩子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没有丝毫波澜。可他偏偏从这平静里，读出了点别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被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连带着那份本该有的情绪，一起锁进了心底。
“小孩子家，懂什么般配不般配。”沈倦的语气沉了些，“吃你的饭。”
林糯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饭，起身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让李嫂来。”
“没事，我来吧。”林糯的动作很快，端着碗筷走进厨房，背影看起来格外乖巧懂事。
沈倦坐在餐桌旁，看着厨房门口那个忙碌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孩子又开始了，用这种近乎刻意的“懂事”，来掩饰他真实的想法。苏曼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林糯的退让，也照出了他自己心底的烦躁。
他和苏曼不过是商业往来，连朋友都算不上，更别说什么般配。可林糯那副“我都懂，我支持你”的样子，让他莫名地火大。
林糯洗完碗出来时，沈倦已经不在客厅了。他犹豫了一下，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
林糯推开门，看到沈倦正靠在椅背上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先生，苏小姐带来的汤……”
“扔了。”沈倦的声音很沉。
林糯愣了愣：“可是……”
“我说扔了。”沈倦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好。”林糯没再坚持，转身去厨房处理了汤盅，回来时手里端着杯温水，“先生，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沈倦掐灭烟头，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还有点烫。“林糯，”他忽然开口，“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林糯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没有。先生要是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想走，却被沈倦叫住：“站住。”
林糯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没回头。
“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沈倦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不在乎我跟谁来往，不在乎……我身边有别人？”
林糯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先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该干涉。”
“不该干涉？”沈倦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和烦躁，“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随便什么人都能靠近？”
林糯猛地转过身，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情绪，是委屈，还有点说不清的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倦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只是觉得我该有个女人在身边？只是觉得你该懂事，该退让？林糯，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的怒火。林糯被他吼得后退了一步，眼睛里瞬间蒙上了层水雾：“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先生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沈倦逼近一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而不是被你这个捡来的孩子拖累？”
下巴传来熟悉的痛感，林糯的眼泪掉了下来，混合着委屈和害怕：“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你放开我……”
“我不放。”沈倦的手劲很大，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怒火，有烦躁，还有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林糯，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林糯的眼泪掉得更凶了，睫毛被打湿，黏在一起。他想告诉他，他在乎，他很在乎。看到苏曼对他笑的时候，听到他们聊天的时候，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可他不能说。他是沈倦捡回来的，是靠着沈倦才活下来的，他没有资格要求什么，更没有资格阻止沈倦寻找更好的生活。
懂事是他唯一能做的事，退让是他唯一能给的成全。
“我……”林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在乎……可是先生……你该有更好的……”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更好的。”沈倦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林糯，你怎么就不明白？”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有眼前这个哭红了眼睛的少年。是那个会黏着他撒娇的小孩，是那个会跟他争几句的少年，哪怕是那个会对他发脾气、会闹别扭的林糯，也比现在这个只会懂事和退让的他，要好得多。
沈倦猛地松开手，林糯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响。
“滚回房间去。”沈倦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糯没动，只是站在原地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不明白沈倦为什么又生气了，不明白自己的懂事和退让，为什么总是换不来他的平静。
“我让你滚回去！”沈倦又吼了一声，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林糯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终于忍不住，捂着嘴跑回了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书房里只剩下沈倦一个人，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寂静，还有未散的烟草味。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指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他知道自己又失控了。可林糯的懂事和退让，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忍无可忍。
这孩子到底要懂事到什么时候？到底要退让到什么地步？
沈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的恐慌越来越浓。他怕林糯的懂事会变成习惯，怕他的退让会变成离开的前奏。
如果有一天，这孩子真的彻底懂事，彻底退让，彻底从他身边消失，他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沈倦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林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趴在床上哭了很久。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明白自己的懂事为什么总是惹沈倦生气。
他只是想让沈倦开心，想让他没有负担，想让他拥有更好的生活而已。
难道这也错了吗？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巧克力上。那是苏曼给的，他一直没动。林糯看着那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忽然觉得有点刺眼，伸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或许，他真的该离沈倦远一点。
懂事也好，退让也罢，只要能让沈倦开心，能让他没有负担，他都愿意。
只是心里那道隐隐的疼，却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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