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慵懒地洒在“米花中央咖啡馆”光洁的木地板上,在客人面前的拿铁拉花上流淌出温暖诱人的蜜金色光泽。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营造着虚假的宁静。
靠窗的第三张桌子旁,坐着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中年男人。他看似随意地翻动着手中的《金融时报》,但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报纸边缘的动作,以及不时飘向门口和腕表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他在等人,或者说,在等一个信号。
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鹰司凛推门而入。他换下了黑色风衣,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银白色的狼尾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清澈无害的光芒,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像极了附近大学里的优等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书卷气和青涩感。他完美地融入了这个温暖的午后咖啡馆。
服务生热情地引他入座,位置恰好在那位风衣男人的斜后方。鹰司凛点了一杯馥芮白,声音温和有礼。服务生转身离开时,浑然不觉,就在刚才引路的瞬间,凛的袖口曾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极其轻微地掠过目标所坐椅背的真皮扶手。
一枚淬有特殊神经毒素的微型蒺藜,已悄无声息地刺入了扶手的缝隙。
“您的馥芮白,请慢用。”服务生微笑着将咖啡放在凛面前。
几乎在同一时刻,斜前方传来异响!
穿着驼色风衣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他手中的《金融时报》飘然落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眼球因窒息而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他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般,身体猛地向后仰倒,同时“不小心”带翻了旁边小圆桌上的陶瓷糖罐!
“哗啦——!”糖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晶莹的方糖和锋利的陶瓷碎片四散飞溅!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变故,瞬间打破了咖啡馆的宁静,引发了人群的骚动和惊呼!
“先生?!您怎么了?”服务生和附近的客人惊慌失措地围拢过去。
混乱中,凛也“惊慌”地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担忧:“快!快叫救护车!”他的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急切,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受惊的旁观者。
在“慌乱”地起身时,他“不小心”一脚踩在了滚落到脚边的一块方糖上,鞋底看似随意地碾过,将那颗沾染了毒剂的蒺藜彻底碾碎,与糖粒和灰尘混为一体,再无痕迹可寻。同时,他垂下的袖口中,一个极其微小的注射器装置完成了最后一次微不可察的嗡鸣,将最后一点催化剂精准注入目标体内,加速了毒素的发作。
警笛声由远及近。警部捏着现场初步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氰化物中毒反应,但口腔和食道检测不到任何苦杏仁味残留……”这不合常理。
鉴识课的警员小心翼翼地举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几块较大的糖罐碎片:“警部,在糖罐碎片上检出微量毒素残留,成分与死者体内的毒素一致……但剂量非常微小,更像是……意外污染?”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一个戴着猎鹿帽、身材微胖的私家侦探挤到前面,指着咖啡馆的监控屏幕嚷嚷:“看!看这里!死者倒下之前,只有那个学生模样的小子靠近过他!就在他后面!”他显得很激动,眼睛瞪得很大,泛起红血丝,仿佛抓住了关键线索。
监控画面被反复播放。画面里,凛确实坐在目标斜后方。在目标倒下的前几秒,鹰司凛正低着头,专注地搅拌着自己面前的咖啡,银白色的发丝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右手手腕以下的动作区域。从监控角度看,他没有任何可疑举动。
“他的咖啡杯,包括搅拌勺,我们都检测过了,没有任何有毒物质残留。”一位年轻的警官拿着另一份报告走过来,语气带着疲惫和无奈,“而且,我们对他袖口进行了采样分析……结果只是普通的粉笔灰成分。”他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临时询问区、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惊魂未定”的少年。
鹰司凛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双手无意识地交握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我……我只是来这里放松一下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将一个无辜卷入突发事件的大学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现场勘查陷入僵局。三个小时后,一名细心的警员在靠近后门的一个大型垃圾桶底部,发现了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展开后,上面是用潦草字迹写下的一份个人股票亏损清单,数额巨大,触目惊心。清单末尾,用更加凌乱、透着绝望的笔迹写着“赌债缠身,唯有一死。”
“遗书?!”警部看着这份“意外”发现的证据,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疑点重重,但在缺乏其他有力证据的情况下,这份“遗书”似乎为这起离奇的死亡事件画上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句号。
结案的钟声,在无形的空气中敲响。鹰司凛在一位女警温和的安慰声中,略显“疲惫”地走出了警视厅大楼。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肩头,镀上了一层温暖如蜂蜜般的光泽。他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在路过警视厅光洁如镜的玻璃门时,他脚步微顿。玻璃倒影中,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面容。那原本清澈无辜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弧度精准、锋利,如同藏在鞘中的刀锋,在这一刻无声出鞘。
钥匙旋开安全屋房门的刹那,一股熟悉的、冰冷而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雪茄冷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鲜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凛的呼吸。
琴酒
他靠在那张凛的单人沙发上,黑色长风衣的下摆随意地垂落在地面,像一片正在这片狭小空间里缓缓融化的、无边无际的永夜。他那把标志性的伯莱塔手枪,此刻就随意地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黑洞洞的枪口,不偏不倚地正对着凛早上出门前放在桌上的咖啡杯,干净的。
“两小时十七分。”琴酒甚至没有抬眼,视线依旧停留在手中平板的屏幕上,指尖划过凛刚刚在警视厅“表演”的结案报告,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伪造遗书用掉四分半……退步了。”平淡的语调里,听不出是陈述还是苛责。
鹰司凛反手锁上门,动作流畅自然。他脱下身上的米白色毛衣,露出里面缠绕在肋下的白色绷带。绷带靠近后腰的位置,此刻正洇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那是他在翻越咖啡馆后巷高墙、处理最后一点手尾时,被尖锐的铁丝网意外刮破的。
“糖罐碎片处理花了额外时间”他简单地解释,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废物。”琴酒突然起身。
他瞬间跨步上前,一把掐住凛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猛地将他整个人按向冰冷的玻璃茶几!凛的鼻尖几乎要撞上茶几上那支伯莱塔冰冷的枪管!
“朗姆派人盯这案子……”琴酒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危险气息,灼热的呼吸喷在凛的耳廓,“你留下粉笔灰?” 这是明显的破绽,一个可能被对手抓住的把柄。
凛的侧脸被迫紧贴着冰凉的玻璃桌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属枪管的寒意。他的声音因为被压迫而有些变形,却依旧冷静“……实验室的新毒剂需要钙载体才能完全激活。” 他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技术性”解释。
实际这是他精心设计的破绽——警方检测到无害的粉笔灰成分,反而会排除他的嫌疑,将调查方向引向可能的实验室污染事故。
琴酒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松开了钳制的手。他甩手将一份厚重的牛皮纸档案袋扔在凛面前的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档案袋的封面上,印着一个冰冷的坐标和一行简洁的指令:
北海道冷冻仓库,明晨七点。
“再犯蠢……”琴酒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他的指尖带着手套粗糙的质感,极其缓慢地划过凛肋下那处渗血的绷带,力道不轻不重,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亲自剜掉这处烂肉。” 威胁的话语,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骨髓。
风衣掠过玄关,带来一阵冷风。就在琴酒的手即将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凛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沙发底下有您要的东西。”
琴酒的动作顿住。他沉默了一秒,然后俯身,从那张沙发底下,抽出一个毫不起眼的牛皮纸袋。纸袋的边缘沾着一些深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像是干涸的咖啡渍。
琴酒打开纸袋,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朗姆派系安插在琴酒行动组内的卧底名单。这份名单被巧妙地伪装成废弃的文件,浸透了咖啡渍,散发着淡淡的酸腐味。
“多事。”琴酒将纸袋随手揣进风衣内兜,语气依旧冰冷。但当他拉开门离开时,那沉重的防盗门合拢的声音,似乎比平时轻了微不可察的0.3秒。
门关上的瞬间,鹰司凛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懈下来,几乎是瘫进了那张还残留着琴酒气息和体温的旧沙发里。他扯开肋下染血的绷带,露出下面那道不算深却依旧刺目的伤口。那是他刚加入组织不久时,琴酒亲手“教导”他如何在近距离格斗中保护要害时留下的“纪念品”——用匕首划开的,为了让他记住疼痛是生存最好的老师。
茶几上,静静躺着半截琴酒留下的没有灭掉的烟。他的目光落在上面,那过滤嘴处,清晰地印着几个新鲜的齿痕。
他伸出手,拿起那半截烟,犹豫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地,将带着齿痕的滤嘴含入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草的原始苦涩,混合着残留的、属于琴酒的气息,如同点燃的引线,瞬间点燃了他的喉管,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感。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条新的指令邮件弹了出来:
【GIN:冷冻库温度零下20℃】
【附图:仓库通风管道三维结构图】
凛的目光扫过屏幕,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微微发白的嘴唇。他那双浅灰色的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邮件中提及的、北海道即将到来的狂暴风雪,冰冷而幽深。
肋下的旧伤,似乎因为刚才琴酒指尖的触碰和此刻情绪的波动,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尖锐的刺痛。他想起琴酒指尖的温度,冰冷中似乎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滚烫?
“真要剜掉的话……”他低声喃喃,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病态的弧度。他拿起那把名为“虔”的匕首,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芒。他随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手腕微动,匕首精准地刺入红艳的果肉。
“噗嗤——”
鲜甜的汁液瞬间迸溅出来,有几滴,恰好落在杯子上。
“——那得用您的手才够劲。”凛看着那几滴苹果汁在杯沿晕开,如同新鲜的血迹,轻声补充道,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执拗的光芒。新的任务,新的风雪,新的死亡之舞,即将在北海道的冰封之地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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