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扭曲的满足

冰冷的浴袍裹在身上，带着一丝残留的、属于琴酒的冷冽气息，像一层无形的枷锁，既带来微弱的暖意，又带来更深的窒息感。

凛瘫在沙发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处新缝合的伤口，尖锐的痛楚如同永不停歇的锯齿，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止痛药的效力缓慢而微弱，如同杯水车薪，无法浇灭那灼烧般的痛感。他闭着眼，听觉却在剧痛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清晰地听到琴酒站在落地窗前，指间香烟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嘶嘶”声，能听到他每一次沉稳而悠长的呼吸，甚至能听到他偶尔调整站姿时，皮鞋底与地板摩擦的轻响。这些细微的声音，在死寂的安全屋里被无限放大，如同鼓点般敲击在凛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在寂静和痛楚中缓慢流逝。窗外的霓虹光影在眼皮上投下变幻的光斑。凛的意识在剧痛和药力的双重作用下开始漂浮、模糊。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封的仓库，爆炸的轰鸣在耳边炸响，炽热的气浪灼烧着皮肤，沉重的货架在头顶摇摇欲坠……然后，是那个瞬间——琴酒将他死死按在冰冷地面上的瞬间，那沉重而灼热的身体覆盖下来，隔绝了爆炸的冲击，也隔绝了死亡的冰冷……

“废物。”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破幻觉的泡沫！凛瞬间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牵扯得伤口一阵剧痛。他睁开眼，对上的，是琴酒不知何时已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那双深绿色眼眸。

琴酒不知何时掐灭了烟，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他，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他肋下那处被浴袍遮掩、却依旧隐隐透出深红色的位置。“药效过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那份审视的意味却让凛的皮肤泛起一阵寒意。

凛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浴袍，仿佛那层薄薄的布料能成为最后的屏障。

“脱了。”琴酒的命令简洁而冰冷，不容置疑。

凛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解开了浴袍的系带。湿冷的空气瞬间侵袭了他暴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一阵寒颤。浴袍滑落，露出他苍白而精瘦的上半身，以及肋下那处被他自己潦草缝合、此刻正狰狞地渗着血水的伤口。纱布早已被血水和之前的冷水浸透，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暗红色，边缘甚至有些发黄，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琴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俯身，动作算不上轻柔地撕开那湿透的、黏连在伤口边缘的纱布。动作带来的剧痛让凛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

“哼。”琴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他转身走向茶几，拿起医疗箱里的消毒镊子和剪刀，又取出一瓶新的消毒酒精。他重新在沙发前蹲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凛完全笼罩。

当冰冷的镊子尖端触碰到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时，凛的身体猛地一颤！琴酒却毫无怜悯，动作精准而冷酷地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坏死组织。消毒酒精被直接倾倒上去，那熟悉的、如同烙铁灼烧般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凛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琴酒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痛苦，或者说，他看到了，却毫不在意。他的动作稳定、快速、如同在拆卸一件精密的武器。他粗暴地剪断了凛自己缝合的那些歪歪扭扭、如同蜈蚣般的缝线，线头被扯出皮肉的瞬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就是你的‘最优解’？”琴酒的声音在凛的头顶响起，冰冷依旧，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把自己缝成破布娃娃？”

凛没有力气反驳，剧痛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意志。他只能紧闭双眼，承受着这如同酷刑般的“治疗”。

清理完毕，琴酒拿起新的缝合针线。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这一次，他的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却精准得可怕。针尖刺入皮肉，穿过，打结……每一针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比凛自己缝合时带来的痛苦更甚，却也更加高效、牢固。

凛能清晰地感受到针线在皮肉中穿行的轨迹，每一次拉扯都带来清晰的痛楚，他紧咬着牙关，指甲深深陷入沙发的皮革中，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痕迹。

缝合的过程漫长而煎熬。凛的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的意识在剧痛的边缘反复拉扯，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琴酒低垂的侧脸，那专注而冰冷的神情，如同在修复一件珍贵的、却又不甚在意的工具。

当最后一针打结，琴酒剪断线头，动作利落地在伤口上覆盖上新的无菌敷料，然后用绷带一圈圈缠绕、固定。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熟练，力道适中，既保证了包扎的牢固，又不会过分压迫伤口。

做完这一切，琴酒站起身，将沾满血迹的镊子和剪刀扔进医疗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着双手。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洗去上面的血污。

凛瘫在沙发上，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只剩下虚弱的喘息。肋下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虽然依旧剧痛，但那种血肉模糊、随时可能崩裂的恐惧感减轻了不少。

琴酒擦干手，重新点燃了一支烟。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凛，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

安全屋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如同遥远的背景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琴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回头：“芯片。”

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琴酒宽阔而孤寂的背影。

“处理了。”凛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血腥气。

“怎么处理的？”琴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凛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喉咙，然后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动作牵动伤口，带来一阵闷痛，让他皱紧了眉头。

琴酒缓缓转过身，深绿色的眼眸在烟雾后锐利如刀，审视着凛苍白而虚弱的脸庞，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他体内那颗正在消化的、蕴藏着危险秘密的微型芯片。

“愚蠢。”琴酒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辐射源吞进肚子里，嫌命长？”

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惨淡的笑容：“死不了…总比…落在朗姆手里…强。”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执拗的疯狂，“…您的影像…不能…有闪失…”

琴酒盯着他，烟雾在他眼前缭绕，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他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狠狠摁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火星瞬间爆裂又熄灭。

“睡觉。”琴酒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命令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你能站起来。”

说完，他不再看凛一眼，径直走向安全屋唯一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凛一个人，瘫在冰冷的沙发上，裹着那件沾满血污和消毒水气味的浴袍。肋下的伤口在止痛药和新的缝合下，传来一阵阵钝痛和紧绷感。

窗外霓虹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照着他那双浅灰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有承受剧痛后的麻木，有被粗暴对待的屈辱，但更深的地方，似乎还藏着一丝……扭曲的满足。

他艰难地侧过身，将脸埋进沙发靠背那冰冷的皮革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皮革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血腥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顽固地残留着的、属于琴酒的冷香。

这气息，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对不起……”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出现在这空洞的房屋。凛微微放松地躺在琴酒的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苍白的脸埋进臂弯

他不理解琴酒为什么生气，自己已经很努力地把琴酒的受伤几率降低了。果然，还是不够。琴酒的后背上有一大片擦伤，如果自己能让他不受伤就好了……

凛无力地闭上眼睛，在无尽的痛楚和这冰冷的气息中，意识终于沉入了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