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凛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早安。”
那点刺目的“血迹”沾在他苍白的嘴角,在晨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琴酒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抹红色上,昨夜在卧室里焚烧了一整晚的冰冷怒火,此刻如同被浇上了纯氧,“轰”地一声,从眼底最深处爆燃开来!
不是血。是番茄酱。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熄灭那火焰,反而让它烧得更旺、更毒!那廉价的、甜腻的、象征着日常与庸俗的红色酱料,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琴酒引以为傲的冷酷面具上!它嘲笑着他昨夜因那声“对不起”而翻涌的焦灼,嘲笑着他此刻因这抹“血迹”而瞬间绷紧的神经!
他不需要保护!更不需要一个工具用这种自毁的方式,再配上这种廉价的、带着生活气息的伪装,来提醒他昨夜那该死的“保护”行为!这算什么?无声的控诉?还是更恶劣的、带着血腥味的邀功?!
琴酒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他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餐桌。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叩、叩”声,如同死神逼近的倒计时。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厨房里原本温暖的晨光都仿佛凝固、冻结。
凛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再开口。他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眼眸里的所有情绪。他像一尊被精心摆放的、等待审判的瓷器,苍白、脆弱,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琴酒走到餐桌前,目光扫过那盘煎得边缘微焦的太阳蛋,那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还有那杯冒着热气的、浓度完美的黑咖啡。完美的早餐。完美的工具该做的事。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凛的脸上,落在那点刺眼的红色上。
他伸出手。动作不快,却带着千钧之力,不容抗拒。
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指尖,猛地攫住了凛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骨骼!他强迫凛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绿眸。
“脏了。”琴酒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碴。
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狠狠地碾过凛嘴角那点番茄酱!粗糙的指腹摩擦着柔嫩的唇瓣,将那点红色粗暴地抹开、晕染,如同在洁白的画布上涂抹劣质的油彩。凛的嘴唇被擦得发红、发痛,甚至微微肿起。
琴酒盯着被自己拇指蹂躏过的、那片泛红微肿的唇瓣,以及上面残留的、被晕染开的、更加刺目的红色痕迹。他眼底的怒火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指腹下传来的、那属于凛的皮肤的低于常人体温的触感而更加灼热、更加暴戾!
他猛地松开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凛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肋下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伤口的位置,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琴酒看也没看他,径直绕过餐桌,拉开椅子坐下。他拿起刀叉,动作优雅而冰冷,开始切割盘中的煎蛋。锋利的餐刀划过蛋白,发出细微的“嘶啦”声,蛋黄被切开,金黄的蛋液缓缓流淌出来,如同凝固的血液被释放。
他叉起一块沾满蛋液的蛋白,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缓慢而有力,如同在撕咬猎物的血肉。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站在餐桌对面的凛。
凛依旧捂着伤口,微微喘息着,苍白的脸上因为疼痛和刚才的粗暴对待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看着琴酒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那双浅灰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沉淀。
“坐下。”琴酒咽下食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命令口吻,仿佛刚才那暴戾的瞬间从未发生。
凛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拉开对面的椅子,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他挺直背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训话的学生,只是脸色苍白得像死人。
琴酒端起那杯黑咖啡,抿了一口。浓郁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开,暂时压下了喉咙里那股翻腾的、带着血腥味的燥热。他放下杯子,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凛。
“芯片。”他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铺垫。
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抬起眼,迎上琴酒审视的目光。“在胃里。”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辐射剂量在安全阈值内。组织实验室有中和剂预案。”他回答得简洁、准确,如同在汇报任务数据。
“预案?”琴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吞下去之前,问过谁的预案?”
凛沉默。他知道琴酒在质问什么——擅自行动,自作主张,没有请示。
“朗姆的人昨晚在港口截获了山口组残部的通讯。”琴酒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他们在找一枚‘丢失的钥匙’。描述…和你吞下去的东西很像。”
凛的瞳孔骤然收缩!朗姆的人动作这么快?!他们不仅知道了仓库的事,还盯上了芯片?这意味着……
“你的‘最优解’,”琴酒放下刀叉,金属碰撞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把组织的秘密,变成了悬在你脖子上的绞索。”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凛的喉咙,“也变成了…指向我的矛头。”
凛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他知道琴酒的意思。芯片在他体内,他就是活生生的证据。朗姆一旦确认,不仅能除掉他,更能以此攻击琴酒——指挥失误,导致重要情报载体被污染甚至被策反?或者更糟,指控琴酒故意纵容甚至指使凛吞下芯片以掩盖某些秘密!
“先生,”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平静,“芯片的物理结构…会在胃酸作用下…72小时内…彻底分解。数据…不可逆损毁。”他抬起眼,直视琴酒,“72小时后…只有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朗姆…拿不到证据。”
他这是在告诉琴酒:72小时内,他是唯一的活口,也是唯一的证据。72小时后,证据消失,他依旧是那个“忠诚”的工具。但前提是……琴酒需要他活过这72小时,并且信任他。
琴酒盯着他,那双深绿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他在评估,在权衡。评估凛话语的真实性,权衡这个疯狂计划的可行性,更在权衡……眼前这个浑身是伤、嘴角沾着廉价番茄酱、却敢用自己生命和芯片作为筹码来跟他博弈的“工具”,究竟还值不值得他投入更多的筹码?
餐厅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琴酒忽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餐桌,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他没有再看凛,径直走向客厅。
凛坐在原地,背脊依旧挺直,但紧握的拳头里,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掌心。他看着琴酒走向玄关,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黑色长风衣。
琴酒穿上风衣,动作利落。他走到门口,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却没有立刻拧开。
他背对着凛,沉默了几秒。然后,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再次刺破寂静:
“72小时。”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决断,“别死在外面。也别让朗姆的人…碰到你一根头发。”
“否则,”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余光扫过凛苍白如纸的脸,“我会亲手在你咽气前,剖开你的胃。”
“咔哒。”
门被拉开,又轻轻合上。
琴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凛依旧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黑咖啡上,也落在他嘴角那抹被晕染开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番茄酱上。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过自己微肿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琴酒拇指那冰冷而粗暴的触感。
他笑了,那笑声中透着得意,轻轻浅浅,却又带着一丝癫狂,宛如一只偷腥得逞的猫。
他端起那杯凉透的咖啡,送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冰冷的、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
72小时。
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倒计时,开始了。而他的对手,不仅仅是朗姆的爪牙,还有……那个刚刚离开、随时可能亲手结束他生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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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仍玉宇】宝宝和【力香莲】宝宝的打赏,今天加更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