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在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里睁开眼，鼻尖还萦绕着消毒水与血腥味，眼前却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老宅院里那棵歪脖子梧桐树，枝桠上挂着她小学时的布偶风筝。
“韵韵，快回家吃饭了！” 妈妈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夏末傍晚特有的温热。
苏韵猛地低头，看见自己沾满泥土的小手，校服裙摆上还留着蹭到的草汁——这是她九岁那年的夏天，距离许晏出车祸，还有整整十年。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上一世，她和许晏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的玩伴到青涩懵懂的恋人，她以为他们会顺着时光的轨迹走到白头，直到二十岁那年的冬夜。
那天雪下得很大，许晏开车来接她下班，为了避开闯红灯的货车，车子冲出护栏滚下山坡。她坐在副驾驶座，只记得许晏最后一刻扑过来护住她，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他说：“韵韵，别怕……”
她活了下来，许晏却永远留在了那个雪夜。后来她在整理他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里面写满了对她的牵挂，最后一页是车祸前一天写的：“明天要给韵韵买她最爱的草莓蛋糕，求婚戒指已经准备好了，希望她喜欢。”
重生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吞噬，苏韵疯了似的冲出院子，朝着许晏家的方向跑去。她要找到他，她要改变一切，这一世，她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许晏家就在隔壁巷口，苏韵跑到他家门口时，正看见许晏背着书包从里面出来。他穿着和她同款的小学校服，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只是眼神冷得像冰，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软糯。
“许晏！” 苏韵声音哽咽，冲过去想拉住他的手。
许晏却猛地侧身躲开，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疏离和警惕，仿佛她是陌生人。“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比夏末的晚风还要凉，“离我远点。”
苏韵的手僵在半空，心瞬间沉到谷底。怎么会这样？上一世的许晏，从来不会对她这样冷淡。他会笑着叫她“小尾巴”，会把最甜的糖塞给她，会在她受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
“许晏，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韵韵啊。” 苏韵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许晏皱了皱眉，语气更冷：“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不想和你玩。”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没有丝毫留恋。
苏韵站在原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重生后的许晏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她记错了？还是这一世，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从那天起，苏韵成了许晏身后的小尾巴。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课堂上偷偷看他，课间在走廊里等他，放学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她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她看见许晏不再和以前的玩伴一起打闹，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她看见有人欺负她时，许晏明明看见了，却只是冷漠地转过头，假装没看见；她看见他把她偷偷塞给他的糖扔进垃圾桶，把她画的画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每一次的冷漠，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苏韵心上。可她不敢放弃，她知道许晏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原因。
直到那个周末，苏韵跟着许晏来到城郊的山坡。上一世，许晏就是在这里教她放风筝，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对她说“我喜欢你”。
苏韵看见许晏坐在山坡上，手里拿着一个和她当年那个一模一样的布偶风筝，只是风筝已经有些破旧。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不像平时那样冷漠。
苏韵悄悄走近，听见他低声呢喃：“韵韵，对不起……”
她的心猛地一跳，正要上前，却看见许晏抬起头，眼里满是痛苦和挣扎，随即又被冰冷的面具覆盖。“你怎么又来了？” 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淡，“我都说了，不要跟着我。”
“许晏，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苏韵鼓起勇气问道，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
许晏的身体明显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苏韵的声音带着哭腔，“上一世，你为了救我出了车祸，我亲眼看见你……”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故意躲开我？你怕这一世还会伤害到我，对不对？”
许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久久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苏韵的眼泪汹涌而出，原来他真的重生了。原来他不是不记得，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害怕重蹈覆辙。
“许晏，你不用这样的。” 苏韵哭着说，“上一世的事不是你的错，是意外。这一世，我们可以一起小心，我们可以好好的……”
“不能。” 许晏打断她，声音沙哑，带着无法言说的痛苦，“苏韵，你不懂。有些事，一旦发生过，就再也回不去了。上一世我没能保护好你，这一世，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哪怕你恨我，哪怕我们再也不见。”
“我不要！” 苏韵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许晏，没有你的人生，我平安又有什么意义？上一世，我以为我活下来是幸运，可后来的十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每一天都在后悔。如果知道失去你是这样的滋味，我宁愿当时和你一起走。”
许晏的眼眶红了，却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苏韵，别傻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今天起，不要再跟着我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从来没有认识过？” 苏韵喃喃自语，心像被撕裂一样疼。怎么可能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甜蜜的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早已刻进了她的骨血里，怎么可能轻易抹去？
“许晏，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爱着我？” 苏韵颤抖着问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许晏的背影僵了僵，没有回答，只是迈开脚步，一步步走下山坡，再也没有回头。
苏韵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寒风卷起落叶，吹得她瑟瑟发抖。她知道，许晏是铁了心要和她划清界限，他想用这种方式保护她，却不知道，这样的保护，比死亡更让她痛苦。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韵不再跟着许晏，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看到他。他会在她放学路上悄悄跟在后面，直到她安全到家；他会在她生病时，让同学匿名给她送去药；他会在下雨天，把伞放在她的课桌里，自己却淋雨回家。
苏韵都知道，却假装不知道。她明白许晏的心意，也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两条平行线，明明靠得那么近，却永远没有交点。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二十岁那年的冬天，和上一世许晏出车祸的时间越来越近。苏韵的心一直悬着，她害怕历史重演，更害怕许晏为了保护她，做出什么傻事。
那天雪下得很大，和上一世一模一样。苏韵下班时，看见许晏的车停在公司楼下，他坐在驾驶座上，隔着车窗看着她，眼神复杂。
苏韵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你怎么来了？” 她声音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
“送你回家。” 许晏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车子缓缓行驶在雪夜里，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雨刷器刮雪的声音。苏韵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想起上一世的这一天，也是这样的雪夜，也是这条路上，发生了那场让她痛不欲生的车祸。
“许晏，” 苏韵开口，打破了沉默，“上一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车祸？”
许晏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是。” 他低声说，“重生后，我一直记得那天的场景，我拼命想避开，却还是……”
“所以你这一世才故意躲开我，对不对？” 苏韵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你以为只要不靠近我，我就不会出事？”
许晏没有说话，眼眶却红了。
“许晏，你错了。” 苏韵的眼泪掉了下来，“没有你的日子，我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上一世，你用生命保护我，这一世，我不想再失去你。”
就在这时，一辆货车突然闯红灯冲了过来，和上一世的场景一模一样。苏韵瞳孔骤缩，正要尖叫，却看见许晏猛地打方向盘，车子朝着相反的方向撞去。
“砰”的一声巨响，车子撞到了路边的护栏上，安全气囊弹了出来。苏韵头晕目眩，耳边是刺耳的警笛声和救护车声，她挣扎着转过头，看向许晏。
许晏的额头流着血，脸色苍白如纸，却笑着看向她：“韵韵，这一次……你没事就好。”
“许晏！” 苏韵哭着扑过去，想去碰他，却被医护人员拦住。
许晏被抬上救护车时，还在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苏韵疯了似的跟着救护车跑到医院，手术室外的红灯亮了很久很久，久到苏韵以为自己要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耗尽所有力气。
当医生走出来，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时，苏韵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走进手术室，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许晏，他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苏韵坐在床边，握住他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
“许晏，你这个骗子。” 她哽咽着说，“你说要保护我，可你还是丢下我一个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幸福吗？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
后来，苏韵在整理许晏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录着他重生后的每一天。
“今天看见韵韵了，她还是那么可爱，我好想抱抱她，可是我不能，我怕靠近她，会给她带来灾难。”
“韵韵又跟着我了，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我心里好痛，可我只能装作冷漠，希望她能早点放弃。”
“还有一个月就是车祸的日子了，我一定要保护好韵韵，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韵韵，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哪怕你恨我一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枚戒指，正是上一世许晏准备用来求婚的那枚。
苏韵握着戒指，泪水打湿了笔记本上的字迹。她终于明白，许晏的冷漠，从来都不是不爱，而是爱到极致的隐忍和牺牲。
这一世，他还是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她，就像上一世一样。
冬天的雪还在下，覆盖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覆盖了那些无法言说的爱恋和遗憾。苏韵站在许晏的墓前，手里拿着那枚戒指，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冰冷刺骨。
“许晏，下雪了。” 她轻声说，“你说过，等下雪的时候，要陪我堆雪人，要给我暖手，要和我一起看雪。可你现在，却说话不算数了。”
“许晏，我好想你。”
“许晏，下辈子，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许晏，你一定要等我，我们下辈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风吹过墓碑，带着呜咽的声音，仿佛是许晏的回应。苏韵跪在墓前，泪水混着雪花落在地上，融化成一滩水渍，就像他们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终究还是消散在了时光的洪流里，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她会带着许晏的爱好好活下去，带着这份宇宙级的遗憾，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孤独地走完余生。而那些未说出口的情话，未完成的约定，都成了永恒的伤痛，刻在骨血里，直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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