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噩梦

“卡卡西……”

女生的声音像浸了雨的棉线，轻飘飘的缠上卡卡西的脖颈，带着冷到骨子里的湿意，令人窒息。

卡卡西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里却没有熟悉的天花板。浑浊的泥水漫过他的脚踝，腐叶的腥气混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和最痛苦的记忆里那片沼泽的味道一模一样。

琳就站在卡卡西面前。医疗服被血染透，暗红的痕迹从胸口蜿蜒向下，在衣角凝成滴滴血珠，砸在泥地里溅起细碎的血花。琳的头发还滴着水，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灰，死死地盯着他。

“卡卡西……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慢悠悠地割着卡卡西的心脏。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泥浆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秒，卡卡西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前迈步，右手不知何时凝聚起熟悉的蓝色电光，滋滋的电流声在雨幕里格外刺耳。那是雷切，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忍术，也是刺穿琳心脏的凶器。

“不……不！”卡卡西在心里疯狂嘶吼，可四肢像被线操控的木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一点点穿过琳的胸膛。

随着“噗嗤”一声，温热的血液瞬间裹住卡卡西的指尖，顺着指缝争先恐后地涌出，烫得他指尖发麻。琳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嘴角溢出的血迹落在卡卡西的手背上，带着黏腻的温度。琳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他，可手臂刚抬起一半，就无力地垂落。

“卡卡西……是你杀了我……”

空灵的声音在卡卡西耳边反复回荡，像魔咒般缠着他。卡卡西垂着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泪水终于冲破眼眶，混着雨水砸在泥地里，和琳的血融在一起。“琳……对不起……对不起……”卡卡西一遍遍的呢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连抬手擦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卡卡西推开，他踉跄着摔在泥地里，后背撞上冰冷的岩石，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卡卡西抬头望去，只见带土站在琳的尸体旁，黑色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被风吹乱。那双本该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猩红的怒意。是带土的写轮眼，但比记忆里更红、更凶，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生吞活剥一样。

更让卡卡西心脏骤停的是带土的护目镜。那副总是戴在头上、边缘磨出细痕的护目镜，此刻镜片碎了大半，蛛网般的裂纹里还嵌着暗红的血渍，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刺得卡卡西眼睛生疼。

“卡卡西！你为什么要杀了琳！”

带土的嘶吼像惊雷般卡卡西炸在耳边，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恨意。卡卡西想解释，想告诉他那不是自己的本意，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卡卡西跪坐在泥地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混着泪水和泥水，把整张脸都糊得狼狈不堪。

带土一步步朝着卡卡西走来，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溅起的浑浊血珠沾在他的裤脚上。带土一把揪住卡卡西的衣服，将他狠狠提起来，额头抵着额头，猩红的写轮眼几乎要贴到卡卡西的脸上：“我嘱托你的事，你难道忘了吗？卡卡西？我让你保护好琳，你就是这么‘保护’琳的？！”

卡卡西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连呼吸都带着哭腔：“带土……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带土突然笑了，笑声里却全是绝望的疯狂。他松开手，任由卡卡西摔回泥地里，然后抬起脚，狠狠踹在卡卡西的胸口：“你用雷切刺穿琳心脏的时候，怎么没说不是故意的？你看着她眼睛失去光彩的时候，怎么没说不是故意的？！”

一脚，又一脚。带土的每一脚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踹得卡卡西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嘴里涌出的鲜血混着雨水咽下去，又腥又苦。可卡卡西没有躲，也没有反抗，只是像个破败的稻草人，任由带土发泄着恨意——他活该，这是他欠带土的，也是欠琳的。

“我讨厌你！旗木卡卡西。”

最后一句话，带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卡卡西的心脏。他猛地睁大眼睛，想抓住带土的裤脚，想再说一句“对不起”，可眼前的景象却突然扭曲、破碎，沼泽的雾气渐渐散去，带土也逐渐消失。

“不要！”

卡卡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他大口喘着气，眼神还停留在刚才的噩梦里，直到指尖触碰到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只带土送的写轮眼，此刻还残留着梦里的猩红。卡卡西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浸湿了面罩的边缘，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卡卡西抬手捂住胸口，那里还残留着被带土踹过的钝痛感，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惨剧。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可卡卡西却觉得浑身发冷，这是连阳光都暖不透的刻在骨子里的寒意。卡卡西坐了很久，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才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街道上已经有了行人，木叶的清晨总是充满活力，孩子们的笑声、商贩的吆喝声，透过窗户传进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显得格外遥远。卡卡西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孩子，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带土的脸。曾经，他们也像这样，在训练场上吵架，转头又约定着要一起一起守护木叶。

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洗漱、换衣服、戴上护额，卡卡西像往常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遮住眼底的疲惫和痛苦。他拿起桌上的苦无和卷轴，转身走出家门，朝着训练场地走去。今天，还要给鸣人、佐助和小樱上课呢，可不能迟到太久……

训练场上，三个孩子早已等在那里。鸣人不满地挥着拳头，喊着：“卡卡西老师今天又迟到了！”；佐助靠在树干上，眼神锐利地盯着手里的苦无，周身散发着不服输的气息；小樱则站在一旁，细心地整理着忍具包，偶尔会嗔怪地瞪鸣人一眼。

“好了，集合。”卡卡西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拿出训练计划，开始指导三人进行基础训练，纠正鸣人的动作，指点佐助的发力技巧，提醒小樱注意忍具的摆放。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和往常一模一样，仿佛昨晚的噩梦从未发生过。

鸣人训练到一半，突然凑到卡卡西身边，挠着头笑道：“卡卡西老师，你今天是不是没休息好啊？感觉你有点没精神。”

卡卡西顿了顿，抬手揉了揉鸣人的头发，语气依旧轻松，笑道：“别多想，只是昨晚看书看到太晚了。”

“啊？不会又是那本书吧？”小樱皱着眉头，叉着腰嗔怪道，“卡卡西老师，你能不能看点正经书啊！”

佐助也抬起头，瞥了卡卡西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果然是吊车尾的老师。”

“喂喂，佐助，这么说老师可就太过分了哦。”卡卡西笑着摆摆手，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好了，继续训练，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看着三个孩子又投入到训练中，卡卡西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或许，守护着他们，看着他们成长，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夕阳西下时，训练终于结束。鸣人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小樱帮佐助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佐助则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卡卡西看着他们，轻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记得准时来。”

“知道啦，卡卡西老师！”三个孩子齐声应道，然后收拾好东西，嬉笑着离开了训练场地。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卡卡西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转身，朝着木叶的慰灵碑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显得格外孤单。

路过街角的红豆糕店时，卡卡西停下了脚步。店铺的招牌还是老样子，玻璃柜里摆放着各种口味的红豆糕，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带卡卡西想起很久以前，带土曾拉着他和琳，吵着要吃这家的红豆糕，还说“等以后有钱了，要每天都来买”。

那时的带土，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卡卡西走进店里，买了几块红豆糕。老板娘笑着递给他，还随口问道：“卡卡西先生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啊？以前不是常和朋友一起来吗？”

卡卡西的动作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他们……有事来不了了。”

老板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追问，只是笑着说：“那您慢走，下次再来啊。”

卡卡西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店铺。手里的红豆糕还带着温热的温度，甜腻的香气钻进鼻腔，却让他鼻子一酸。

慰灵碑前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夕阳的余晖洒在石碑上，给冰冷的石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卡卡西走到刻着“宇智波带土”的石碑前，缓缓蹲下身，将手里的红豆糕放在石碑前。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石碑，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晚饭，温馨的灯火在暮色中闪烁。

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带土，我来看你了。”卡卡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天买了甜品，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那家，还是红豆糕。”

他顿了顿，伸手拿起一块红豆糕，轻轻咬了一口。甜腻的豆沙在嘴里化开，甜得发齁，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可不知怎么，眼泪却突然涌了上来，顺着面罩的边缘滑落，滴在手背上。

卡卡西咀嚼着红豆糕，却觉得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难以下咽。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卡卡西弯下腰，捂着胸口不停咳嗽，眼泪也跟着咳了出来。手里的红豆糕掉在地上，沾了一层泥土，再也不能吃了。

“抱歉……带土……”卡卡西看着地上的红豆糕，声音哽咽着，“我好像……还是不习惯这么甜的东西……”

卡卡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宇智波带土”五个字，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石头，心里一阵发酸。“今天我又做噩梦了，梦到你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容易生气，护目镜也还是碎的……”

“我知道，你肯定还在怪我……”卡卡西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怪我没保护好琳，怪我用雷切杀了她，怪我辜负了你的嘱咐……带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卡卡西靠在石碑上，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就这样坐着，从夕阳西下，到夜幕降临，直到远处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天上的星星在闪烁。

“带土，鸣人他们很努力，佐助也很厉害，小樱也越来越强了。”他轻声说道，像是在汇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会好好教他们的，会保护好他们，不会再让他们像我们一样……”

卡卡西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沉默。

黑暗中，不远处的树后，一道黑色的身影静静伫立着。

带土隐在阴影里，看着靠在石碑上的卡卡西，看着他无声流泪的样子，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恨意、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与爱。

带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有上前。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卡卡西起身离开，才缓缓从树后走出来。

带土的目光落在那块沾了泥土的红豆糕上，久久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