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扶我整理凤冠时，指尖在颤抖。我看着铜镜里自己被金丝缠绕的发髻，忽然想起昨日太后女官徐氏临走前那句话。
"太子妃年轻有为，太后亦盼你能识大体。"
"娘娘..."小满轻声唤我，声音里带着担忧，"奴婢听说青禾今早被召进了东宫..."
我接过她递来的鎏金梳子，轻轻将鬓角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回耳后。铜镜映出我清冷的脸，眼底藏着这些年积攒的锋芒。
"不过是场家宴罢了。"我站起身，任由她帮我披上绣着凤凰纹的霞帔，"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小满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小心地替我整理衣襟。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三年来，我从未主动应下任何宫宴。可今日不同，既然太后想看戏，我便给她一场好戏。
慈宁宫朱红大门缓缓开启，檀香混着权势的气息扑面而来。命妇们的低语声像细密的针，刺得人耳根发痒。
"瞧她还敢穿正妃礼服..."
"到底是宰相之女，架子倒是不小..."
我没有理会这些声音，昂首挺胸迈入殿堂。裙摆扫过青玉砖发出清脆声响，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有力。殿内早已坐满了人，太后端坐在主位，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那笑容却让我想起去年冬日，她派人送来一碗参汤时说过的话："哀家是为你好。"
"臣妾参见太后。"我行礼，动作利落优雅。
太后示意我到她身边坐下，目光在我身上打量片刻："哀家听说太子妃近日身子不适，可大好了？"
"多谢太后挂念。"我欠身，"臣妾已无大碍。"
"那就好。"她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今日这场茶宴，就由太子妃主持吧。太子妃年轻有为，想必能办得妥妥当当。"
我听出她话中的试探，心中冷笑。这位太后娘娘，果然是要借机羞辱我。可她忘了，我沈知婉不是她手中任人摆布的棋子。
"臣妾愚钝，恐难担此重任。"我故作谦逊，"不如还是让尚仪局的女官..."
"不过是一场家宴。"太后打断我的话，语气依然温和，"不必太过拘礼。"
就在这时，侧殿传来一阵脚步声。青禾捧着鎏金茶盘走了出来，鬓边新簪的珍珠晃得人心烦。命妇们的窃窃私语愈发肆无忌惮："到底是宫女出身，这般场合也敢露脸..."
我看着她走到我面前，低垂着眼帘，双手捧起茶盘的动作格外恭敬。可我知道，这恭敬背后藏着多少得意。若不是太后安排，她怎敢在此时此刻出现？
"太子妃请用茶。"她的声音温柔，像春日里的暖风。
我接过茶盏，目光落在她手上。那双手保养得很好，可我清楚记得，三年前在御花园，就是这双手紧紧抓住太子的衣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靴面上。
"这茶是谁泡的？"我漫不经心地问，"可是按《茶经》所述'三沸水'？"
青禾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茶汤险些泼出来："奴婢...奴婢只是按规矩..."
"按规矩？"我挑眉，"我记得尚仪局的女官说过，奉茶应当先试温。青禾，你是在怠慢本宫吗？"
她慌忙跪下："奴婢不敢！"
"好了。"太后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不过是杯茶而已，太子妃何必为难一个宫女。"
"太后说的是。"我放下茶盏，转向太后，"只是臣妾总觉得，家礼亦是国礼之本。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如何..."
我的话还未说完，忽听得殿外传来通报声："太子殿下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萧景行一身深青朝服走进来，腰间玉带压得身形笔直。他扫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停顿片刻，又迅速移开。
"儿臣参见母后。"他行礼，声音平稳。
太后脸上露出笑意："景行来得正好，太子妃正在主持茶宴。"
萧景行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我看着他走到太后身边坐下，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这个男人，三年来从未来过任何一场宫宴，今日却偏偏在此时出现。莫非他也想看我出丑？
"太子妃既懂礼，可知'识大体'三字何解？"太后突然发问。
我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抬眼看向太后，见她正笑吟吟地端起茶盏，眼神却冷得像冬日里的冰。
"识得大体，也当识得身份。"我从容应对，"若人人都越了本分，岂非乱了纲常？"
殿内一片寂静。几位命妇悄悄垂下眼帘，掩去眼中赞许。青禾咬着嘴唇退下时，发间珍珠掉落一颗，在青玉砖上摔得粉碎。
太后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哀家记得你及笄礼上，谢恩时曾说'愿为凤，不愿为囚'。"
"是，臣妾至今未忘。"我直视她眼中闪烁的试探，"凤凰该飞在天上，不该被困在笼子里。"
殿内越发安静，连香炉里木屑燃烧的噼啪声都格外清晰。我感觉到萧景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却不知那目光中藏着什么。
"太子妃果然与众不同。"太后终于开口，嘴角仍挂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难怪景行总说你..."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徐氏匆匆走进来，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太后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我看准时机起身告退："臣妾身子确未痊愈，先行告退。"
"太子妃慢走。"太后没有挽留。
我起身，经过青禾身边时，她低声道："娘娘..."我一个眼神吓得她噤声。出门时风卷起我衣摆，小满急步跟上，手里捧着我的披帛。
身后传来太后压低声音的吩咐："徐氏，去查查最近东宫有什么动静。"
最后一眼回望，太后正把玩着茶盏，目光阴沉如水。
我心中一紧，知道这场戏远未结束。
可这一次，我不会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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