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最后一次见到严浩翔，是在2023年的深秋。那天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他站在医院住院部楼下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病危通知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凉得刺骨，却远不及口袋里那枚银戒指传来的寒意——那是严浩翔去年生日时，他亲手套在对方无名指上的，当时严浩翔笑着说“要戴一辈子”，可现在，这句话像根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
三个月前，严浩翔被查出脑胶质瘤的那天，贺峻霖正在外地参加音乐节。
接到医院电话时，他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应援灯牌，灯牌上“严浩翔”三个字亮得刺眼，可电话那头医生的声音，却让他瞬间坠入冰窖。
他连夜赶回去，推开病房门时，严浩翔正靠在床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看到贺峻霖红着眼眶冲进来，他还是放下书，伸手揉了揉贺峻霖的头发：“哭什么？又不是治不好了。”
贺峻霖扑进他怀里，眼泪把他的病号服浸湿了一大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严浩翔，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严浩翔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很轻：“怕你担心嘛，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医生说只要积极治疗，说不定很快就能出院了。”
贺峻霖知道他在撒谎，他偷偷看过病历，上面“恶性”两个字像烙印，刻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可他还是点了点头，顺着严浩翔的话说：“对，肯定能出院，到时候我们去看海，就像以前说好的那样。”
严浩翔的治疗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第一次化疗后，他就开始剧烈呕吐，吃什么吐什么，原本就清瘦的人，没几天就瘦得脱了形，头发也一把一把地掉。
贺峻霖辞掉了工作，每天守在医院里，帮他擦身、喂饭、读他喜欢的书。
有天晚上，严浩翔疼得睡不着，贺峻霖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给他唱以前两人经常一起听的歌。
唱到《剩下的盛夏》时，严浩翔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贺儿，你说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忘了我？”
贺峻霖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他用力摇头，把脸埋在严浩翔手背上：“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忘。严浩翔，你不许说这种话，你要好好的，我们还要一起去好多地方，还要一起过好多生日。”
严浩翔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没再说话，可贺峻霖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病情恶化得很快。
进入深秋后，严浩翔开始频繁昏迷，有时候醒过来，连贺峻霖都认不出来。
有天下午，他难得清醒了一会儿，拉着贺峻霖的手，让他把窗户打开。
风带着梧桐叶的气息吹进来，严浩翔看着窗外，突然说：“贺儿，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秋天。你当时穿着白色的卫衣，站在教学楼楼下，我还以为你是新来的转学生，就跑过去跟你搭话，结果你说你是来送弟弟上学的。”
贺峻霖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那些遥远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那天的阳光很好，严浩翔穿着蓝色的校服，笑容比阳光还耀眼。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曾经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年，如今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要靠氧气罩维持。
“我记得，”贺峻霖哽咽着说，“你当时还把你的矿泉水递给我，说天热，让我解渴。”
严浩翔点了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后来我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再后来……”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是啊，他们在一起了。从青涩的少年时代，到并肩走进社会，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一起在出租屋里吃泡面，一起在雪夜里散步，一起为了梦想努力奋斗。
贺峻霖一直以为，他们会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结婚、生子，一起慢慢变老，可命运却跟他们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用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把所有的美好都打碎了。
11月12日那天，雾特别大。贺峻霖早上来医院时，严浩翔还醒着，他拉着贺峻霖的手，让贺峻霖帮他把那枚银戒指摘下来，擦干净。
贺峻霖拿着戒指，手一直在抖，他小心翼翼地擦着戒指上的污渍，眼泪滴在戒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贺儿，”严浩翔看着他，眼神很温柔，“如果我走了，你就把这枚戒指收起来吧，别让它跟着我一起埋在地下，怪冷的。”
贺峻霖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眼泪：“你不会走的，你还要戴着它跟我去看海呢。”
严浩翔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下午三点多，严浩翔的心跳开始变得微弱。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时，贺峻霖被拦在外面，他看着病房里闪烁的仪器灯，听着监护仪发出的刺耳警报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冲进去，却被护士死死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生一次次按压严浩翔的胸口，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仪器，一点点变成冰冷的数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对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那一瞬间，贺峻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跌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起严浩翔说要一起去看海，想起严浩翔说要戴一辈子戒指，想起严浩翔每次生病时，都会黏着他要抱抱，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拥有的美好，如今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他心上。
严浩翔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来了。贺峻霖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墓碑前，手里拿着那枚银戒指。墓碑上的照片，是严浩翔去年夏天拍的，他穿着白色的T恤，站在海边，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
贺峻霖把戒指轻轻放在墓碑前，声音沙哑：“严浩翔，我把戒指给你带来了，你在那边要是冷了，就戴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那天的风很大，把他的话吹得很远很远。他站在墓碑前，从日出等到日落，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慢慢站起身。
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墓碑，心里空荡荡的，像少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
之后的日子，贺峻霖还是住在以前和严浩翔一起租的房子里。
房子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严浩翔的篮球放在阳台的角落，他的书还整齐地摆在书架上，衣柜里还挂着他没来得及穿的新衣服。
贺峻霖每天都会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严浩翔还在的时候一样。他会做严浩翔喜欢吃的菜，虽然每次都吃不完；他会坐在沙发上，看严浩翔喜欢看的电影，虽然看到一半就会忍不住哭；他会去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公园散步，虽然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会牵着他的手、跟他说笑话的人。
有天晚上，贺峻霖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2018年的秋天，严浩翔穿着蓝色的校服，站在教学楼楼下，笑着对他说：“同学，你好，我叫严浩翔。”
他跑过去，紧紧抱住严浩翔，哭着说：“严浩翔，我好想你，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严浩翔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很温柔：“贺儿，我没有离开你，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醒来的时候，贺峻霖的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他摸了摸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温度。
窗外的天还没亮，雾又开始浓了起来，像2023年深秋的那天一样。
他坐起身，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严浩翔曾经说过的话——“雾散了，就能看到太阳了。”
可是严浩翔，雾散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贺峻霖走到阳台，看着远处的天空。
风带着清晨的寒意吹过来，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那件外套，是严浩翔去年冬天给他买的，当时严浩翔说：“贺儿，你怕冷，这件外套厚，冬天穿正好。”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放着那枚银戒指，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严浩翔，”他对着天空轻声说，“今天的雾好像要散了，你看到了吗？可是我好像……还是习惯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天空慢慢亮了起来，雾一点点散开，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洒下温暖的光芒。
贺峻霖看着那片光芒，突然想起严浩翔的笑容，心里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一点。他知道，严浩翔一定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带着他们的回忆，继续走下去。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银戒指，转身走进屋里。厨房的锅里，还温着他早上煮的粥——那是严浩翔以前最喜欢喝的海鲜粥。他盛了一碗，放在桌子上，又拿了一个空碗，也盛了一碗，放在对面的位置。
“严浩翔，”他对着空碗轻声说，“粥煮好了，你快尝尝，是不是还是以前的味道。”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子上，照亮了两个碗，也照亮了贺峻霖眼底的温柔。
虽然身边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心里的疼痛还在，可他知道，严浩翔的爱，会一直陪着他，就像那枚银戒指一样，永远不会离开。
只是，每当雾起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起2023年的深秋，想起那个站在梧桐树下的自己，想起那句再也无法实现的“要戴一辈子”。
雾散了，太阳出来了，可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叫严浩翔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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