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漓发来的地址是市中心一栋设计感极强的玻璃幕墙建筑，时间晚上七点。陶灵芝站在宿舍衣柜前，犯了难。这种建筑事务所的开幕酒会，该穿什么？太正式显得刻意，太随意又怕失礼。
最终，她选了一条及膝的藏蓝色针织连衣裙，款式简洁，略带一点设计感，外面搭了件米白色的风衣，既不会过于隆重，也显得得体大方。她仔细化了淡妆，看着镜子里比平时稍显成熟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紧张和期待。
到达会场时，里面已经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穿着得体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咖啡和某种清冷木质香氛的味道。陶灵芝有些局促地站在入口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来了。”
低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陶灵芝猛地转头，看到江玉漓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他今天穿着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左臂的黑色护具在考究的西装衬托下，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成了他独特气场的一部分。他看起来冷峻、成熟，与平日山林间或家居时的感觉截然不同，是另一种属于都市精英的、极具压迫感的魅力。
“江先生。”陶灵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没有多做评价，只是淡淡道，“跟我来。”
他自然地走在她身侧，引领着她穿过人群。不少人向他打招呼，目光也或多或少地落在跟在他身边的陶灵芝身上，带着好奇与探究。江玉漓只是微微颔首回应，并未停留寒暄，也没有要向旁人介绍她的意思。这种被无形中纳入他羽翼之下、隔绝了外界纷扰的感觉，让陶灵芝初时的紧张慢慢平复下来。
他首先带她来到展厅中央的几个生态建筑概念模型前。模型制作得极其精良，将建筑与自然环境、甚至微观生态系统的关系用直观而艺术的方式呈现出来。
“你看这个，”江玉漓在一个模仿真菌菌丝网络结构设计的支撑体系模型前停下，用没受伤的右手指点着，“灵感来源于你上次提到的菌根网络。尝试模拟其物质传输和信息传递的高效性，应用于建筑内部的能源和资源循环系统。”
他的讲解专业而深入，不再是图书馆里那种跨界的类比，而是完全立足于他自身领域核心的阐述。陶灵芝听着，看着那些巧妙的、将自然法则融入钢筋水泥的设计，仿佛透过这些冰冷的模型，看到了他脑海中那个理性与创意交织的、宏大而精密的世界。她被他话语中展现出的智慧、视野和对自然规律的深刻理解所深深吸引。
“太奇妙了……”她忍不住感叹，“原来建筑还可以这样，不仅仅是遮蔽物，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会呼吸的有机体。”
听到她的话，江玉漓侧头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许的光芒。“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他们又看了几个模型，他就着模型，简单介绍了可持续材料、被动式节能设计等概念。陶灵芝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一些从她生物学角度出发的疑问，他虽然话不多，但总能精准解答。
会场里人越来越多，声音也愈发嘈杂。在一个转角，一个端着满盘酒杯的侍应生为了避让旁人，脚下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撞到正专注看模型的陶灵芝。
陶灵芝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
就在酒杯即将倾覆的瞬间，一只温热的大手猛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旁边迅速而稳健地带了一步。
是江玉漓。他用未受伤的右臂，将她护在了怀里。
“小心。”他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头顶响起。
陶灵芝惊魂未定地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西装布料的质感、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以及那只揽着她肩膀的手掌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度和力量。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点点酒会上沾染的香槟气息，将她紧密地包裹。
侍应生连声道歉，江玉漓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无事。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她，眉头微蹙：“没事？”
“没……没事。”陶灵芝脸颊绯红，慌忙从他怀里站直身体，肩膀处被他手掌碰过的地方，像是烙铁烫过一样，热度久久不散。
他没有立刻松开手，那只手仍虚扶在她背后，隔着一层风衣和连衣裙的布料，存在感依旧强烈。他带着她，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最拥挤的区域，走向一个相对安静的靠窗角落。
“要不要喝点什么？”他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保护性的拥抱从未发生。
“水……水就好。”陶灵芝感觉自己的声音还有点飘。
他示意侍应生，拿了一杯苏打水递给她。
两人站在窗边，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窗内是光影流动的喧嚣会场。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陶灵芝小口喝着冰凉的苏打水，试图降低脸颊的温度。她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刚才看模型时，多了些难以分辨的东西。
“那个……”她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这些模型，都是你们事务所的作品吗？”
“不全是。有些是合作院校的研究项目，有些是业内朋友的探索。”他回答，视线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她脸上，“喜欢这里吗？”
他的问题很直接。
陶灵芝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喜欢。感觉很……开阔。看到了很多从来没想过的东西。”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道，“也看到了……您工作的另一面。”
很厉害，很吸引人。她在心里悄悄说。
江玉漓看着她清澈眼底倒映出的灯光和自己模糊的影子，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抬起右手，伸向她。
陶灵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手却只是越过她的耳边，轻轻从她披散在肩头的发丝上，拈下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极其微小的、可能是从某个模型上掉落的金色碎屑。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几乎只是擦过她的发丝，带来的却是过电般的战栗。
他将那片碎屑弹开，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瞬间瞪大的眼睛和再次爆红的脸颊，唇角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弧度太小，太快，快到陶灵芝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走吧，”他放下手，语气依旧平淡，“带你去尝尝他们准备的甜点，据说主厨是从法国请来的。”
说完，他再次迈开脚步。
陶灵芝愣在原地，直到他走出两步，回头用眼神询问她，她才如梦初醒，赶紧跟了上去。
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的力量，发梢似乎还萦绕着他指尖的温度。看着前方那个挺拔冷峻的背影，陶灵芝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今夜，在这个属于他的世界里，已经彻底不同了。
她不仅仅是被允许进入了他的领域，似乎……也触碰到了那座冰山之下，更深层的、带着温度的内核。
掌心虽已空，温度却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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