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中断后的黑暗，像冰冷的潮水包裹住宋亚轩。他蜷在地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膝盖，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发红的眼角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退款信息已经发出，平台提示“对方已接收”。

没有回复。

那五个ID像沉入深海的巨石，吞没了他的退款和那句小心翼翼的“受之有愧”，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回报。

这种沉默比昨晚的礼物轰炸更让人心慌。他们生气了？觉得被冒犯了？还是根本不在意这点钱，只是觉得他不识抬举？

未知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不敢想象明天，后天，大后天……这场由他被动开启的、荒诞的金钱游戏会以何种方式继续。他甚至生出一丝恐惧，不敢再点开直播软件。

第二天，他称病停播了。

粉丝群里充满了担忧的问候，还有对那五位神秘老板的揣测和些许不满。宋亚轩只粗略看了几眼，便设置了免打扰。他需要喘口气，需要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无形战场。

第三天，他依旧没有开播。

傍晚时分，他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决定出门透透气，去附近一家常去的、藏在小巷深处的猫咖。那里安静，有毛茸茸的小生物可以暂时抚平焦虑。

他习惯性地走向最里侧靠窗的隐蔽位置，那里通常没人。然而今天，那个位置旁的软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剪裁考究的灰色大衣，侧对着他，正低头看着膝上的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他似乎只是短暂歇脚，手边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姿态松弛却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矜贵气度。

宋亚轩脚步顿住，下意识地想转身另寻位置。

就在这时，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抬起头来。

目光相接的瞬间，宋亚轩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极其出色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分明。但最让他心头猛跳的，是对方看向他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极淡的讶异，随即沉淀为一种冷静的打量。

宋亚轩慌忙垂下眼，心跳如鼓。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对方的目光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让他无所适从。他压低帽檐，快步走到离那人最远的对角位置坐下，几乎是背对着那边，然后胡乱地招来一只蹭过来的布偶猫，把发烫的脸埋进猫咪柔软蓬松的毛发里。

马嘉祺看着那个几乎像受惊兔子一样逃开的背影，视线落在那截因为匆忙而露出的、白皙的后颈上。

不会错。

尽管口罩和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眼睛，惊慌时微微睁圆，眼尾天然下垂带着点无辜的弧度——和直播间里那个努力笑着，最后却几乎要哭出来的小主播，一模一样。

“今天你爱y亚亚了吗”。

他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马嘉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对方单薄的肩膀，和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猫毛里的模样。比屏幕上看起来更瘦小，也更……容易受惊。

他想起那笔被退回的款项，和那句“受之有愧”。

指尖在平板边缘轻轻敲了敲，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屏幕上的财报数据，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猫咖里放着轻柔的音乐，猫咪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宋亚轩却如坐针毡。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并没有完全离开。并非带有侵略性，更像是一种存在感极强的、冷静的观察，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让他背后的寒毛都要竖起来。

是错觉吗？还是……

他不敢深想，只是拼命低着头，机械地抚摸着怀里的猫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几分钟后，他听到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眼角余光瞥见那个男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拿起平板和那杯冷掉的咖啡，似乎准备离开。

宋亚轩暗暗松了口气。

脚步声却并未径直走向门口，而是……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一步，两步。

平稳，从容。

宋亚轩的身体瞬间绷紧，抚摸着猫咪的手指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了他的桌旁。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混合着一种清冽又沉稳的木质香气。

宋亚轩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马嘉祺垂眸看着他，目光在他因为紧张而轻颤的眼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递过来一张对折的、质地精良的白色卡片。

“你的东西掉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亚轩一愣，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身边和脚下——空空如也。

他茫然地再次抬头。

马嘉祺没有解释，只是将那张卡片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他的手指。

宋亚轩迟疑地、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的，一触即分，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冰凉的卡片落入掌心。

“谢谢……”他声音发干，低若蚊蚋。

马嘉祺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店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直到那存在感极强的气息彻底消失，宋亚轩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进沙发里，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低头，展开那张根本不是他的卡片。

纯白的卡面上，只有一行简洁凌厉的黑色手写英文数字。

那是一个电话号码。

没有署名。

宋亚轩盯着那串数字，心脏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比刚才收到礼物时更甚。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慌忙点开直播平台的后台，手指颤抖地找到那个高居贡献榜榜首的ID。

7i亚。

他对比着卡片上的字迹和APP里“7i亚”曾经发过的那条唯一弹幕“随便”的字体感觉。

冰冷，简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一模一样。

是他。

7i亚。

那个用最贵的礼物砸得他不知所措，又用最沉默的方式让他惶惶不安的人。

他找到了他。

用这样一种看似偶然、却处处透着刻意的方式。

宋亚轩握着那张冰冷的卡片，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猫咪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蹭着他的手腕。

窗外，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宋亚轩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缓缓爬升，浸透了四肢百骸。

这场无声的战争，似乎……开始转向了他无法预料的现实维度。

而另外四个ID背后的人呢？

他们……又在哪里？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