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地毯上持续震动，屏幕明明灭灭，映着宋亚轩毫无血色的脸。那些冰冷的系统公告像毒蛇的信子，隔着网络嘶嘶地吐着危险的气息。
他没有去捡手机，只是抱着膝盖，把自己更深地陷进沙发角落，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场因他而起、却与他意愿完全无关的疯狂角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却仿佛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挤压得他肺部生疼。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电脑前，开机，点开直播软件后台。手指因为压抑着情绪而微微发抖，但他操作得异常坚决。
他创建了一个新的粉丝群组，名称直接而醒目——“YQ团·亚亚的避风港”。设置极高的入群门槛，需要回答一系列只有老粉才知道的、关于他直播细节的问题。他要尽可能地，将那些仅仅是被金钱风暴吸引来的看客和那五个……那个人，隔绝在外。
然后，他编写了一条长长的、措辞极其恳切甚至带着卑微的公告，发布在了原有的公开粉丝群和直播动态里。
【各位亲爱的粉丝朋友们，我是亚亚。最近直播间发生了一些我从未预料到的情况，收到了远超我所应得的、过于厚重的“偏爱”。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但同时也感到极大的不安和惶恐。直播对我来说是分享快乐和才艺的地方，不应该变成这样的……战场。我恳求大家，真的不要再为我赠送如此昂贵的礼物了。你们的陪伴和正常的互动，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如果大家真的想支持亚亚，可以来新的‘避风港’群聊聊天，那里只欢迎真心喜欢直播本身的朋友。再次恳请大家，让一切回归正常，好吗？】
公告发出后，他立刻关闭了所有打赏通道，包括最基础的小星星礼物。
整个直播间，彻底变成了无法赠送任何礼物的状态。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知道这很天真，甚至可能激怒那几个人。但他必须表明态度，必须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果然，公告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老粉丝们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涌入新群组安慰他。
【亚亚不怕！我们都在！】 【支持亚亚！拒绝礼物绑架！】 【那五个老板真的太吓人了……】 【亚亚做的对！】
但更多的，是来自公共论坛和社交媒体的质疑、嘲讽甚至谩骂。
【又当又立？之前收礼物的时候怎么不说？】 【笑死，刷了那么多现在关闭打赏？套路真深。】 【怕是价格没谈拢吧？】 【五个大佬为你争风吃醋，你就这反应？不识抬举。】
宋亚轩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恶意的评论，只是盯着新群组里粉丝温暖的留言，汲取着微薄的勇气。
然而，他天真的壁垒，在那五个人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首先到来的是丁程鑫的“问候”。
他的私人手机号码几乎在被泄露的下一秒，就接到了第一个陌生来电。他犹豫着挂断，对方却发来一条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是他今天下午从猫咖出来时，低着头匆匆走路的侧影。拍摄角度隐蔽，却清晰得可怕。
紧接着，第二个电话响起，来自另一个陌生号码。
宋亚轩的手指冰凉，不敢再接。
然后是张真源的方式。
他代言的某个小众品牌突然接到一笔巨大的、指名要他出席线下推广活动的订单，报价高得离谱，附加条件却简单得出奇——只需要他到场一小时。品牌方欣喜若狂地联系他的团队，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贺峻霖的手笔则更“风雅”一些。
某家极具影响力的艺术媒体突然发布了一篇长达万字的专栏文章，盛赞“今天你爱y亚亚了吗”的直播表演中蕴含着“后现代解构主义与虚拟偶像交互的先锋艺术性”，将其拔高到一个荒谬又令人瞠目的学术高度。文章被迅速转载，引来无数圈内人好奇又审视的目光。
最让宋亚轩感到寒意的是严浩翔的“礼物”。
他在老家的住址，他父母的工作单位名称，甚至他小学时获得过的某个无关紧要的奖项记录……这些极其私密的信息，被匿名发送到了他的邮箱。没有勒索，没有威胁，只是平静地、一字排开地呈现在那里。
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告诉他，他的整个世界，在对方眼里透明得如同玻璃。
而马嘉祺……
马嘉祺的方式最直接，也最冰冷。
平台官方的高层亲自打来电话，语气恭敬又为难地表示，接到“重要用户”的反馈，强制关闭打赏功能违背了平台规则和契约精神，希望他能“慎重考虑，重新开放”。言语间的暗示不言而喻——否则，他的直播间可能会面临“技术性”的困难。
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每一条路径，都精准地绕开他徒劳设下的屏障，直接扼住他的命脉。
他关闭了打赏，他们就换一种方式“给予”。
他想要避风港，他们就直接将风暴灌入他的现实生活。
他们甚至不需要彼此沟通，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擅长的方式，从不同的维度，同时施压。
宋亚轩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些电话、邮件、合作邀请、荒诞的报道……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绝望。
他以为自己能挣扎，能划清界限。
可现在他才明白，从那个肩带崩断的意外夜晚开始，他就已经落进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由金钱和权势构成的巨网之中。
网线的另一端，握着那五根线头的人，正悠闲地、带着某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看着他这只微不足道的猎物，在他们的掌心里，做着一场无声而徒劳的抵抗。
他的拒绝，他的恳求，他的害怕……于他们而言，或许只是这场游戏中，一点额外的、调节气氛的佐料。
宋亚缓缓闭上眼睛，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输了。
一败涂地。
他伸出手，手指悬在鼠标上方，颤抖着，最终，无比沉重地，移动光标。
点下了【开启打赏功能】的按钮。
【系统提示：主播“今天你爱y亚亚了吗”已重新开启打赏功能。】
这条小小的提示，没有引起太多普通观众的注意。
但一直沉默注视着这一切的五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平台的特别提醒。
马嘉祺看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提示，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眼底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丁程鑫吹了声口哨，懒洋洋地又刷了十个星辰海洋，这次，任由特效绚烂地炸开。
张真源温和地笑了笑，吩咐助理去推掉那个过于刻意的线下活动邀约。
贺峻霖饶有兴致地转发那篇荒诞的学术文章到朋友圈，配了一个“😊”的表情。
严浩翔删除了那封包含信息的邮件，仿佛从未发送过。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状。
甚至变本加厉。
打赏功能开启后，礼物特效再次开始不时地霸占屏幕，虽然不再是那晚同步轰炸的恐怖景象，但频率和金额依旧远超寻常。那五个ID，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轮流出现，维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高压关注。
宋亚轩重新开播了。
他坐在镜头前，努力地笑着，唱歌，跳舞，回应着弹幕。
但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笑容依旧甜，却像是精心调整过的面具，弧度完美，眼底却少了最初的光彩，偶尔在镜头扫过间隙，会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空洞。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和弹幕开玩笑，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尤其是在感谢礼物时，那句“谢谢老板”说得格外迅速和公式化，仿佛生怕慢了一秒，就会引来更多的、他无法承受的“馈赠”。
他甚至开始避免唱那些过于安静的情歌，生怕旋律间隙，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又会突兀响起，打断一切。
他变得……更努力，也更脆弱。
像是一根被逐渐绷紧的弦，每一次直播，都在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热情和精力。
老粉丝们看出了他的强颜欢笑，弹幕里充满了心疼的安慰。
【亚亚，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宝贝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都是那几个人害的……】
然而，更多的看客却被这种破碎感畸形的吸引。
【病美人设定也好带感！】 【被大佬们宠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点可爱哦。】 【啧，明明收了那么多礼物，还摆出这副样子？】
宋亚轩屏蔽了那些刺眼的言论，只是麻木地完成着直播时长。
下播之后，他常常一个人对着黑暗的屏幕坐很久，怀里抱着那个从猫咖带回来的、印着猫咪爪印的抱枕，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嗡嗡的震动再次响起。
不是平台提示，也不是粉丝问候。
是另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新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昨晚下播后，在楼下便利店买关东煮时，低着头挑丸子的侧影。玻璃窗映出他模糊的、带着倦容的脸。
镜头离得很近。
近得令人毛骨悚然。
宋亚轩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抱住双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们还在。
一直都在。
无声地，看着他。
这场由他们主导的游戏，远未结束。
而他，连退出游戏的资格，都没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