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汉东,梧桐叶落了满地金黄。高育良的党内警告处分决定下来后,他依旧担任******** ********** ******** ***********只是办公室的灯比从前熄得更早了些——林小晚总劝他“工作再忙,也要留三分力气给日子”,他听进去了。
这天傍晚,林小晚提着一兜刚买的橘子走进高育良办公室时,他正对着一份政法系统改革方案出神。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他头发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鬓角的银丝似乎又多了几根,却比从前添了几分柔和。
“刚从家属院门口的水果店买的,蜜橘,甜得很。”她把橘子放在桌上,剥了一个递给他,“尝尝?”
高育良接过橘子,指尖碰到她的指腹,温温的。他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冲淡了一整天的疲惫。“确实甜。”他看着她,“今天怎么这么早?”
“政策研究室的报告上午就定稿了,沙书记说我最近辛苦,放我半天假。”林小晚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拿起那份改革方案,“还在琢磨基层法院人财物统管的事?”
“嗯,阻力不小。”高育良叹了口气,“有些市的书记找我谈,说‘统管了,地方政府说话就没人听了’,你说这是什么逻辑?”
林小晚翻看方案,指着其中一条:“您这里写‘三年过渡期’,其实可以再加个‘试点先行’。比如先在吕州、京州搞两个试点,让他们亲眼看看统管后办案效率提没提高,老百姓满不满意。事实摆在眼前,比说再多道理都管用。”
高育良眼睛一亮,拿起笔在方案上批注:“这个主意好。你明天把吕州的旧档案调出来,特别是我当年搞司法改革试点时的数据,对比着现在的情况做个分析报告。”
“遵命,高书记。”林小晚笑着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逗得高育良也笑了。
这些日子,他们的相处模式渐渐定了型——工作上是默契的上下级,他掌舵,她划桨,总能在纷繁的政策条文里找到最稳妥的路径;私下里却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他会给她讲当年在政法大学教书的趣事,她会跟他抱怨母亲催她找对象的唠叨,偶尔提起吴惠芬,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释然。
“对了,周末我妈想来汉东看看我,顺便……”林小晚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想请您吃顿饭,谢谢您照顾我。”
高育良手里的笔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笑意:“应该的,我也该见见阿姨。”他想了想,“别去外面吃了,就在家里,让吴惠芬下厨,她的手艺比饭店师傅好。”
林小晚没想到他考虑得这么周全,心里暖烘烘的:“那我让我妈带点老家的特产,她做的腊鱼特别香。”
周末那天,林小晚的母亲一进门就拉着吴惠芬的手不放,一口一个“吴老师”,说“多亏您家老高照顾我们家小晚”。吴惠芬笑着往她手里塞橘子:“您别客气,小晚这孩子懂事,我们都喜欢她。”
高育良陪林母坐在客厅喝茶,听她讲林小晚小时候的事——说她三岁就敢拿着小板凳跟邻居家的男孩“理论”,说她高考填志愿非选政治学,说她父亲走的那年,她抱着骨灰盒在墓前站了一下午,说“我这闺女,看着柔,骨头硬着呢”。
高育良静静听着,看向厨房的方向。林小晚正和吴惠芬一起择菜,阳光落在她侧脸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认真得像在整理一份重要的文件。他忽然明白,她身上那股韧劲不是凭空来的,是岁月磨出来的光。
开饭时,林母非要给高育良夹菜,碗里堆得像座小山:“老高,我家小晚脾气直,有时候说话冲,你多担待。她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没教好……”
“阿姨您别这么说。”高育良放下筷子,语气诚恳,“小晚是我见过最正直、最有担当的年轻人。跟她一起工作,是我的福气。”
林小晚正在盛汤,听到这话,手一抖,汤汁溅出来几滴,她慌忙用抹布擦,耳根却红透了。吴惠芬看在眼里,笑着打圆场:“您看这俩孩子,还不好意思了。”
饭后,林母拉着林小晚在阳台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进了客厅。“小晚,妈看出来了,你跟老高……”
“妈!”林小晚打断她,脸更红了。
“妈不是老古板。”林母叹了口气,“老高是个好人,就是……你们这身份,不容易。以后不管遇到啥坎,妈都站你这边。”
林小晚眼眶一热,抱住母亲:“妈,谢谢您。”
客厅里,吴惠芬也在跟高育良说:“育良,我看阿姨是个明事理的人。有些事,挑明了反而轻松。”
高育良没说话,只是看着阳台上相拥的母女,心里忽然一片澄明。他这一生,习惯了在官场的棋盘上步步为营,却忘了感情从来不是算计出来的。遇见林小晚,像走了半生夜路,忽然看到了一盏灯,暖得让人想靠近。
送林母去车站时,高育良特意让司机绕了条远路,经过汉东大学的校门。“我当年就在这儿教书,教国际法。”他指着校门口的老槐树,“那时候祁同伟、陈海他爸都听过我的课,一个个年轻气盛,总爱跟我争论‘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哪个更重要。”
林小晚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想象着年轻时的高育良站在讲台上的样子,一定意气风发。“那您现在觉得,哪个更重要?”
“都重要。”高育良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但如果只能选一个,我选‘心’里的正义。就像你,明明可以不管山水集团的事,却非要查到底,不是为了政绩,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林小晚笑了:“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轴?”
“是夸你活得明白。”高育良也笑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明白,后来走着走着就忘了,多亏你把我拉回来了。”
车窗外的风景缓缓后退,像一部流动的老电影。林小晚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这条绕远的路,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没有轰轰烈烈的承诺,却在这平淡的日常里,一点点扎下了根。
年底的政法工作会议上,高育良提出的“司法改革试点方案”获得全票通过。散会时,沙瑞金拍着他的肩膀说:“育良,你这状态,比三年前还好。”
高育良笑着点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后排的林小晚身上。她正低头整理文件,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那一刻,高育良忽然想起林小晚送他的那方砚台,此刻正摆在他的书桌中央,砚台里的墨,总也用不完。就像他们之间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的转折,却在这日复一日的相携里,写满了细水长流的温暖。
汉东的冬天来得晚,元旦过后才下了第一场雪。高育良和林小晚踩着雪去省委食堂吃饭,脚印在雪地上并排延伸,像一串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明年开春,吕州的试点就要启动了。”高育良忽然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调研。”
“好啊。”林小晚踢了踢脚下的雪,“听说吕州的桃花开得特别好。”
“是,我在那儿教书的时候,每年春天都去看。”高育良看着她,“到时候带你去。”
雪落在他们的发间、肩上,轻轻的,像一句温柔的承诺。远处的办公楼亮着灯,像无数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但此刻,他们只想踩着雪慢慢走,让这简单的幸福,在时光里,走得再久一点,再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