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灯光骤亮的瞬间，两人都有些慌乱地松开了手。林小晚低下头，假装整理围裙上的褶皱，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草莓；高育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却烫得他舌尖发麻。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衬得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有些微妙。窗外的雪还在下，雪光透过纱窗映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谁心里乱跳的鼓点。

“我去看看电暖气热了没。”高育良率先打破沉默，起身走向墙角的电暖气，指尖划过冰冷的外壳——其实他知道，刚来电，暖气不可能这么快热起来，只是想找个借口避开她的目光。

林小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吴惠芬说的“育良这人，越紧张越爱装镇定”。她忍不住笑了笑，起身收拾茶几上的空碗，走到厨房时，看到水槽里泡着的两个碗，一个是她的，一个是他的，挨得很近，像刚才在黑暗里相握的手。

她慢慢洗碗，水流哗哗地响，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刚才在黑暗里，他那句“这屋里的灯，好像总为你亮着”，像一粒种子，落在了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高育良站在电暖气旁，听着厨房里的水声，指尖在暖气片上轻轻敲击着。他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话，到了嘴边却像被冻住了——他想说“小晚，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想说“以后的日子，能不能让我一直为你留着灯”，可话到舌尖，又变成了笨拙的沉默。

他知道自己这把年纪，不该再有这样的心动。官场的规矩、世俗的眼光、还有吴惠芬那声意味深长的“你想清楚就好”，都像无形的线，缠着他的脚步。可每次看到林小晚的眼睛，看到她为了一份报告熬红的眼眶，看到她说起“公正”时眼里的光，那些顾虑就像雪遇到了暖阳，悄悄化了。

林小晚洗完碗出来时，看到高育良还站在暖气旁，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鬓角的银丝被雪光映得发亮。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政策研究室见到他时，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会议桌主位，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剑。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在停电的雪夜里，笨拙地握着她的手说“别怕”。

“高书记，我该回去了。”她走到玄关换鞋，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屋里的暖。

高育良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沾了雪的鞋尖上：“雪还下得大，我送你。”

“不用了，小区门口就有路灯。”林小晚系好围巾，围巾是米白色的，和他书房里的宣纸一个颜色，“您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会。”

高育良没再坚持，只是走到门口替她打开门。冷冽的空气涌进来，混着雪的清冽，吹得林小晚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羊毛衫脱下来给她，手抬到半空又停住，最终只是说：“围巾围紧点，别冻着脖子。”

林小晚点点头，走出楼道时回头看了一眼。高育良还站在门口，暖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座安静的山。“您快回去吧，别着凉。”

“嗯。”他看着她走进雪地里，脚步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像踩在他心上。

林小晚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高育良也挥了挥手，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光里，那个米白色的围巾角，像一片羽毛，轻轻搔着他的心尖。

他站在门口，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熄灭，才慢慢关上门。客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电暖气发出的微弱嗡鸣。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方端溪砚，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却还留着淡淡的墨香，像林小晚身上的味道。

他铺开宣纸，提笔蘸墨，想写点什么，笔尖落在纸上，却只画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像刚才在黑暗里慌乱的心跳。他忽然笑了，把笔放下——有些话，或许不用写在纸上。

窗外的雪还在下，雪光映在宣纸上，像一层薄薄的月光。高育良坐在书桌前，看着那道歪扭的线，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告白的话像埋在雪地里的种子，等春天来了，总会发芽的。

而此刻，走在雪地里的林小晚，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他发来的“安晚”两个字。她抬头看了看高家亮着的窗户，像一颗落在雪地里的星，暖得让人安心。她知道，有些告白，不必说出口，在雪夜里为你留着的那盏灯，就是最好的答案。

雪还在下，夜色很长，可心里的那点暖，足够撑过整个寒冬了。

党校下课铃响时，高育良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林小晚站在香樟树底下，手里捧着个保温杯，米白色围巾把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戴的深灰色手套沾了点雪渍，显然是路上没忍住抓了把雪玩，见他过来，慌忙把手背到身后，像个被抓包的孩子。

“等很久了？”他走过去，注意到她脚边的雪地上，有个小小的雪人，头顶插着根枯树枝，歪歪扭扭的，却看得出来用了心。

“刚到。”林小晚把保温杯递过来，杯壁烫得能焐手，“给您带的姜茶，驱驱寒。”盖子刚拧开，浓郁的姜香就冒出来，混着点红糖的甜，暖得人鼻子发酸。

高育良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她像触电似的往回缩了缩，却没躲开，任由他的指腹在她手背上多停留了半秒。“手套挺合适。”他啜了口姜茶，故意说。

林小晚的耳朵瞬间红了，扯了扯围巾挡脸：“吴老师的手艺真好。”

往面馆走的路上，风把树枝上的雪吹得簌簌往下掉，落在她发间。高育良抬手想替她拂掉，手伸到半空又转了个弯，扶住了旁边差点被雪压断的细枝，嘴里念叨：“这树也该修修了。”

林小晚却偷偷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翻开给她看：“您今天讲‘调解要留三分人情’时，我想起上周处理的张大妈和李大爷的案子，他们为了晒被子抢阳台，我没直接判谁对谁错，带他们去社区活动室看了年轻时一起跳广场舞的视频，两人就和好了。”

本子上画着两个小老头老太，手拉手跳舞，旁边写着：“人情比道理软，却比道理韧。”

高育良看着那行字，又看看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觉得这寒冬腊月的，心里却像揣了个暖炉。“你比我教的那些学员懂事多了。”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脸上，没移开。

面馆的羊汤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撒上胡椒粉和香菜，香得人直咽口水。林小晚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夹给他大半，说：“我不爱吃肥的。”其实她昨天特意跟老板说“多放两块带皮的”，知道他就爱这口。

高育良没戳破，默默把自己碗里的萝卜夹给她——她刚才跟老板叮嘱“多加萝卜”的声音，他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吃到一半，林小晚的手机响了，是社区打来的，说张大妈又把李大爷的花盆挪到了楼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她放下筷子就要起身，高育良却按住她的手腕：“别急，先把汤喝完。”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钢笔，在纸巾上写了串号码，“打这个电话，找老王，他是社区调解室的老主任，处理这种事有经验，就说是我让找的。”

林小晚看着纸巾上遒劲的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您怎么什么都想到了？”

“以前处理过太多这种事。”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都是温和，“等你到我这年纪就知道，过日子的矛盾，从来不是靠道理能说清的，得用点心。”

她把纸巾小心翼翼叠好放进兜里，觉得这比任何名片都珍贵。羊汤喝下去，浑身都暖透了，连带着心里的欢喜也快要溢出来，却只是低头用勺子搅着汤，不敢看他，怕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走回党校时，雪又开始下了，很小的雪粒子，落在睫毛上凉凉的。林小晚忽然说：“高书记，下周社区有场调解培训，请了好多专家，您……有空来吗？”她问得飞快，像怕被拒绝，说完就盯着自己的鞋尖，手套上的雪渍慢慢融化，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高育良看着她头顶落的一层薄雪，像撒了把糖霜，忍不住抬手替她拂掉，这次没再犹豫。“有空。”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只要你请，就有空。”

林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那里头的温柔像化不开的墨，浓得快要溢出来。她慌忙移开目光，却忍不住笑出声，雪粒子落在舌尖，有点凉，有点甜。

香樟树下的小雪人还站在那儿，歪歪扭扭的，却像在见证着什么。有些感情就像这雪，悄无声息地落，慢慢积成厚厚的一层，谁也没说破，却都知道，春天快来了。

作者近期繁忙，可能不能做到日更或者按时更，请大家见量，谢谢大家的喜欢(*^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