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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书房，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林小晚抱着一摞卷宗走进来的时候，正撞见高育良在练字。宣纸上是刚写就的“守正”二字，笔锋沉稳，墨色浓淡相宜，像他此刻的神情——专注里带着几分松弛。

“高老师，这是您要的去年民事调解案例汇编。”她把卷宗放在桌角，目光忍不住落在宣纸上。他写的字总带着股不动声色的力量，就像他这个人，平时话不多，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人安心。

高育良放下笔，指尖蘸了点清水，在砚台边缘轻轻碾磨。“上午看了你写的调解方案，”他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笑意，“那个‘以情促调’的思路很好，比我当年刻板多了。”

林小晚心里一暖。她记得刚来时，写的方案总被他用红笔改得密密麻麻，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有次她委屈得掉眼泪，他却没安慰，只递过一杯热茶：“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调解不是套公式，得懂人心。”现在想来，那些严苛的批注里，藏着的都是手把手的教。

“还是您当年教我的，”她拿起桌上的镇纸，那是块温润的和田玉，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说‘调解先调心’。”

高育良笑了，眼角的纹路像被阳光熨过，柔和了许多。“你倒记得牢。”他起身从书柜里抽出个木盒，打开时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墨锭，“前几天托人从徽州带的松烟墨，你试试。”

墨锭上刻着细巧的云纹，凑近能闻到淡淡的松脂香。林小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握着块凝固的月光。“您怎么知道我最近想换墨？”她明明只在闲聊时提过一句“市面上的墨总觉得发灰”。

“听你跟张秘书念叨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她想起上周在走廊，她确实跟张秘书抱怨过几句，当时他明明在打电话，原来都听在了心里。

她拿起墨锭，在砚台里慢慢研磨。墨香混着书房里檀香的味道，在空气里漫开。高育良就坐在对面看她，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像在欣赏一幅耐看的画。她的头发今天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研磨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沾了点阳光的金。

“对了，”林小晚忽然抬头，“下午去看郁金香吗？我查了天气预报，说傍晚有晚霞。”

高育良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会议改到明天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张秘书说，有位老教授培育的‘月光’品种开了，白色带浅紫边，你肯定喜欢。”

她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她上周在花卉论坛上看到的品种，随手存了图发在朋友圈，没想到他看见了。“您还看朋友圈啊？”她故作惊讶，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偶尔。”他拿起她刚磨好的墨，在宣纸上试了试，“你的照片拍得不错，上次那朵蒲公英，绒毛都看得清。”

林小晚脸颊发烫。那是她在法院后花园拍的，觉得蒲公英的绒毛在阳光下像撒了金粉，就随手发了，配文“风一吹就散的温柔”。她以为没人会注意，没想到他不仅看了，还记在了心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有墨条研磨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慢慢爬过桌面，照在卷宗的封面上，把“民事调解”四个字晒得暖洋洋的。

“对了高老师，”林小晚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我妈寄来的核桃酥，您尝尝。”那是她周末回了趟家，特意让母亲多做的，知道他爱吃这种带点焦香的点心。

高育良接过布包，打开时香气立刻漫了出来。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眼睛亮了亮：“还是阿姨做的地道，比食堂的酥。”他记得她母亲的手艺，去年她带过一次，他只说“味道不错”，却把一整盒都吃完了。

“我妈说，您上次夸她腌的酸豆角好吃，让我下次带点来。”林小晚说着，心里泛起股奇异的甜。她母亲总念叨“那位高老师看着严肃，其实是个细心人”，还说“你跟着他，我们放心”。

高育良没说话，只是拿起笔，在刚才写的“守正”旁边，又添了个“和”字。墨色稍浅，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林小晚看着那两个字并排站着，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这宣纸上的字——不用浓墨重彩，不用刻意雕琢，淡淡的，却越品越有味道。

傍晚去政法大学的时候，晚霞果然烧得满天都是。郁金香开得正盛，大片的红、黄、粉铺在草坪上，而高育良说的“月光”就藏在角落里，白色的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紫，像浸在水里的玉。

林小晚蹲在花前拍照，回头时，看见高育良正拿着手机对着她。夕阳落在他侧脸，把他鬓角的白头发染成了金红色。“拍花呢？”她故意问。

“嗯，”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耳根有点红，“这花确实好看。”

风一吹，郁金香轻轻摇晃，像在点头。林小晚忽然想起他书房里的砚台，想起那块松烟墨，想起他改方案时认真的侧脸。原来最好的时光，不是轰轰烈烈的承诺，而是这样细碎的瞬间——他记得你说过的话，懂你没说出口的心思，在寻常的日子里，陪你磨一砚墨，看一场花，把平淡的时光，过成了值得回味的甜。

回去的路上，高育良忽然说：“下周有场昆曲演出，《牡丹亭》，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林小晚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她上次在办公室哼《游园惊梦》的调子，不过是随口唱唱，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着。“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侧头看她，晚霞的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片星空。“因为是你啊。”他说得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街灯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宣纸上晕开的墨，温柔地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