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目光在殿中诸人身上逡巡片刻，最终，沉沉落定在柳依依身上。
“抬起头来。”他声音不高，却似淬了冰的玉，字字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
柳依依心口猛地一缩，下意识抬眸，恰好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那目光冷得像寒潭，又利得似刀锋，仿佛能洞穿人心底最隐秘的思绪，她指尖一颤，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便是柳太傅的孙女？”帝王开口，语气与方才皇后的问询别无二致，可尾音里多的那几分审视，却让空气都凝了几分。
“回……回皇上，是臣妾。”柳依依的声音发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觉殿内的风都停了，沉闷得让她几乎窒息。
帝王凝视她半晌，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藏在眼底，辨不出真假：“倒是个标致的丫头。”
这话落进耳中，柳依依脸颊“唰”地红透，连忙低下头，眼睫颤得像受惊的蝶。身旁几位同期入宫的姐妹，更是把脑袋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上首的赵皇后与几位高位妃嫔，脸色愈发冷淡。钱贵妃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釉色莹润的杯沿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孙淑妃则轻轻蹙了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帕子，似在忍耐着什么。
帝王仿佛没瞧见众人的异样，又随意问了卫答应、蒋才人几句。她们答得战战兢兢，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生怕错漏半个字，惹来龙颜不悦。
全程，那些从潜邸便追随帝王的高位妃嫔们，始终缄默着，仿佛殿中没有这位君王；帝王也似无意与她们交谈，目光扫过她们时，连半分停留都没有，生疏得像对待陌生人。
柳依依只觉这场景诡异得很。帝王与妃嫔，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可此刻殿内的氛围，却像隔了层看不见的冰，连空气里都飘着无声的对抗。
“好了，都起来吧。”良久，帝王终于发话。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起身，依旧垂手立在一旁，姿态恭谨得不敢有半分逾矩。
皇上端过皇后身边宫女奉上的茶，浅啜一口，语调慢悠悠的，听不出情绪：“今儿是十五，本就该来瞧瞧皇后与各位爱妃。只是近来朝政繁忙，倒冷落了你们。”
赵皇后唇边绽开一抹淡笑，语气平和无波：“皇上以国事为重，臣妾等都明白。”
“是啊，皇上日理万机，可得保重龙体才是。”钱贵妃跟着附和，只是那语气轻飘飘的，没半分真心实意。
帝王似未听出她话里的敷衍，点了点头：“还是皇后与贵妃懂事。”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殿内诸人，“今儿天气不错，晚些时候，朕在御花园设了宴，各位爱妃都来赏光吧。”
这话一出，柳依依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几位姐妹的身体又是一僵。而那些高位妃嫔们，脸上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抗拒。
赵皇后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歉意：“皇上，臣妾今日有些不适，怕是赴不了宴了，还请皇上恕罪。”
钱贵妃立刻跟上，手抚着额角：“臣妾也有些头疼，想在宫里歇片刻，就不扰皇上雅兴了。”
“臣妾也是……”
“臣妾身子不适，恐难随行……”
不过瞬息，殿内妃嫔们纷纷找借口推脱，竟无一人愿意应下这赴宴的邀约。
柳依依看得目瞪口呆。帝王设宴，在她看来是天大的恩宠，怎么宫里的人，反倒避之不及？
帝王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怎么？朕设的宴，就这么让你们为难？”他声音里裹着怒意，像蓄了雷的乌云，压得人抬不起头。
宫女太监们吓得“噗通”跪倒一片，头埋在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柳依依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偷偷抬眼瞥了帝王一眼——他脸色铁青，眼神冷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降下雷霆之怒。可赵皇后与几位高位妃嫔，虽也低着眉，却没半分畏惧，反倒像是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模样。
就在这凝滞的氛围里，孙淑妃忽然抬眸，语气平静得没有波澜：“皇上息怒。并非臣妾等不愿赴宴，实在是身子不适，怕扰了皇上的兴致。再说，宫里还有几位新来的妹妹，皇上不如多陪陪她们，也好让她们熟悉宫里的规矩。”
她的话，像给紧绷的弦松了几分，也给了帝王一个台阶。帝王深深地看了孙淑妃一眼，又扫过柳依依几人，脸色稍缓。
“也罢，既然你们都不舒服，便各自歇息吧。”帝王站起身，目光落在柳依依身上，“柳美人，你随朕来。”
柳依依彻底懵了。她完全没料到，帝王会突然点她的名。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蒋才人，对方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眼底满是担忧。
“皇上……臣妾……”她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被帝王冰冷的目光逼了回去，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怎么？你也不愿意？”帝王挑眉，语气里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臣妾……臣妾遵旨。”柳依依咬了咬下唇，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指尖却攥得发白。
帝王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柳依依连忙跟上，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七上八下的。她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背上——有担忧，有同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像针一样扎着她。
走出景仁宫，帝王的脚步极快，柳依依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她偷偷打量着他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如松，却又孤傲得像座冰山，周身裹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你很怕朕？”帝王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柳依依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臣妾……臣妾不敢。”
帝王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落在耳中格外刺耳：“不敢？可你的样子，明明怕得要死。”他伸出手，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似乎想抚上她的脸颊。
柳依依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堪堪避开了他的触碰。
帝王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方才稍缓的怒意，仿佛又翻涌了上来。
柳依依知道自己闯了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
帝王盯着她，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扫过她的脸。久到柳依依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目光凌迟，他才缓缓收回手，语气冷得像冬日的寒风：“起来吧。看来，你和她……还有她们，倒是没什么两样。”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转身离去，只留下柳依依一个人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不明白帝王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也不懂为何宫里所有人都这般怕他。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位帝王的身上，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些秘密，让这深宫里的女子们，都对他避如蛇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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