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是被挽月半扶半搀着回长信宫的。一进门，卫答应几个便围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
“依依，你没事吧？皇上没为难你吧？”卫答应拉着她的手，指尖都带着点凉。
蒋才人也道：“看你脸色白的，快坐下歇歇。”说着便让宫女倒了杯热茶过来。
柳依依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那点慌乱才稍稍平复了些。她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颤：“皇上……没为难我，就是……就是让我跟着走了几步，后来他就自己走了。”
沈选侍皱着眉：“这皇上也真是的，好端端的突然叫你干嘛？还好没出事。”
韩嫔沉默片刻，道：“你别怕，皇上他……性子本就如此，往后见了他，躲着些便是。”
柳依依捧着茶杯，小口啜饮着，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她忍不住问道：“各位姐姐，你们说……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怕他，连皇后娘娘和几位高位娘娘都……”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欲言又止。
朱贵人小声道：“这些事……咱们还是别议论了吧，要是被人听去了，不好。”
杨更衣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是……说起来让人心里堵得慌。”她看了看柳依依，见她一脸好奇又带着点懵懂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瞒她，“依依，你可知皇后娘娘和皇上，从前是什么关系？”
柳依依摇摇头：“入宫前听母亲提过一句，说皇后娘娘是皇上的潜邸旧人，出身名门。”
“何止是潜邸旧人。”杨更衣道，“皇后娘娘是镇国公赵家的嫡女，当年和还是太子的皇上，那是京城里人人都羡慕的一对。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得不得了，皇上当年为了娶皇后，还推掉了不少家世显赫的贵女呢。”
柳依依瞪大了眼睛：“那……那他们现在怎么会……”
“还不是因为皇上登基后，变了心性。”沈选侍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些愤愤不平，“赵家手握兵权，功高盖主，皇上登基后疑心越来越重，总觉得赵家会谋反。结果呢？去年冬天，他二话不说就给赵家扣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流放，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给。”
“什么？”柳依依惊得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了，“皇后娘娘的家人……都被流放了？”
蒋才人点点头，声音低沉：“是啊。那时候皇后娘娘哭得肝肠寸断，跪在养心殿外求了三天三夜，皇上愣是没见她一面。从那以后，皇后娘娘就变了，再也没对皇上笑过，也再没踏足过养心殿一步。”
柳依依听得心里发堵，眼眶都有些红了：“那……那其他高位娘娘呢？她们为什么也……”
“她们都是跟着皇后娘娘从潜邸过来的。”韩嫔轻声道，“皇后娘娘性子和善，待底下人极好，潜邸时就护着她们，她们自然也感念皇后娘娘的恩情。皇上那样对皇后娘娘，她们心里能舒服吗？自然也就对皇上没什么好脸色了。”
原来是这样……柳依依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高位娘娘们对皇上避如蛇蝎，为什么这深宫之中没有争宠，只有一片沉寂。不是她们不爱，而是那份爱，早已被皇上的猜忌和冷漠消磨殆尽，只剩下了厌恶和疏离。
“那皇上……他就一点都不愧疚吗？”柳依依小声问道。
“愧疚？”杨更衣冷笑一声，“皇上心里只有他的江山社稷，哪里会有什么愧疚。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柳依依，眼神有些复杂，“说起来，依依，你跟初入宫闱时还未与皇上相识的皇后娘娘，倒是有几分像。”
“我？”柳依依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我跟皇后娘娘像吗？皇后娘娘那么端庄大气，我……”
“你们的相像之处，是性子。”韩嫔道，“刚入宫的皇后娘娘，也像你这般天真烂漫，眼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笑起来的时候，能让人觉得心里都亮堂了。”
柳依依愣了愣，忽然想起刚才皇上叫住她，还有他最后那句“你和她也没什么两样”，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所以……皇上刚才叫我，是因为我像皇后娘娘？”
蒋才人叹了口气：“十有八九是这样。皇上对皇后娘娘，或许是有愧疚的，或许是还念着从前的情分，只是他拉不下脸，也改不了他那多疑的性子。如今见了你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怕是要把对你的宠爱，当成了对皇后娘娘的一种补偿吧。”
柳依依心里五味杂陈。她既为赵皇后的遭遇感到难过，又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感到不安。她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更不想卷入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恩怨纠葛。
“那我该怎么办啊？”柳依依有些无措地看向众人，“我不想让皇上对我好，我就想安安稳稳地在宫里待着，和你们做姐妹。”
卫答应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你别担心，有我们呢。往后皇上要是再找你，咱们就想办法帮你推脱。再说了，还有皇后娘娘和几位高位娘娘在，她们肯定会护着你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小主，皇后娘娘派人来了，说是请柳小主去景仁宫一趟。”
几人都是一愣。
柳依依更是紧张：“皇后娘娘找我做什么？是不是我刚才在皇上面前说错话了？”
蒋才人拍了拍她的手：“别慌，皇后娘娘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你去了就知道了，放宽心。”
柳依依点点头，定了定神，跟着来传话的宫女往景仁宫走去。一路上，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到了景仁宫，锦书姑姑直接把她领到了内殿。赵皇后正坐在窗边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抬眸看向她。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柳依依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她连忙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赵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和，“坐吧。”
柳依依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
赵皇后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是冰雪初融，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你这孩子，倒真是……让人瞧着欢喜。”赵皇后道，“刚才在景仁宫正殿，皇上让你随他去，你是不是吓坏了？”
柳依依老实地点点头：“有……有一点。”
赵皇后叹了口气：“不怪你，他那个人，的确会吓到你们这些初入宫闱的小姑娘。”她顿了顿，看着柳依依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依依，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性子纯良，不该被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往后在宫里，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宫，本宫会护着你的。”
柳依依没想到赵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暖，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哽咽着道：“谢……谢谢皇后娘娘。”
赵皇后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柳依依的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傻孩子，哭什么。”赵皇后笑道，“在这宫里，能有几个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你和长信宫的那几个丫头处得好，是好事。往后，就安心在宫里住着，有本宫在，没人敢欺负你。”
柳依依用力点点头，心里的不安和惶恐一扫而空。她能感觉到，赵皇后是真心实意在对她好。
从景仁宫出来，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柳依依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她知道，往后在这深宫里，她不再是一个人了。有长信宫的姐妹们，有皇后娘娘，还有那些看似冷淡实则内心温暖的高位娘娘们，她们都会像家人一样护着她。
而她，也要努力做那个天真烂漫的柳依依，用自己的温暖，去融化这深宫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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