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拍打在养心殿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皇上坐在书案后，看着窗外漫天飞雪，脸色阴沉得如同这冬日的天空。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奉上刚沏好的热茶，连大气都不敢喘。自从柳嫔娘娘变得沉默寡言，皇上的脾气就越来越坏，宫里的人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触了霉头。
“柳依依呢？”皇上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李德全心里一紧，连忙回道：“回皇上，柳嫔娘娘……在长信宫抄写佛经呢。”
“抄写佛经？”皇上冷笑一声，将手里的奏折狠狠摔在桌上，“她倒是清闲！朕看她是巴不得永远躲着朕！”
这些日子，柳依依对他的态度，说是顺从，不如说是漠视。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是平静地应着，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种漠视，比当初的抗拒更让他愤怒。他是天子，坐拥天下，何时受过这种冷遇？
“她不是喜欢清静吗？朕偏不如她的意！”皇上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李德全，摆驾景仁宫！”
李德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奴才遵旨！”他心里暗暗嘀咕，皇上这是要把气撒到皇后娘娘身上去？可皇后娘娘自从赵家出事，对皇上一直冷淡得很，这一去，怕是又要起冲突。
景仁宫内，赵皇后正和锦书一起整理年节要用的物件。听闻皇上驾到，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知道了，请皇上进来吧。”
皇上走进殿内，目光扫过殿内素雅的陈设，又看向赵皇后。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头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素净得像一朵雪中寒梅，却也疏离得让人不敢靠近。
“皇上怎么来了？”赵皇后微微颔首，算是行礼，语气平淡无波。
换作往日，皇上定会因为她这冷淡的态度发怒。可今日，他看着她这张与记忆中既相似又不同的脸，心里的怒火竟莫名地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怎么？不欢迎朕？”皇上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挑衅。
赵皇后抬眸看了他一眼：“皇上是天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臣妾岂敢不欢迎。只是臣妾这里简陋，怕是招待不好皇上。”
“皇后的宫里，怎么会简陋？”皇上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账本上，“这是在忙年节的事？”
“是。”赵皇后合上账本，“年关将至，宫里的用度总要盘算清楚。”
皇上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忽然想起了柳依依那副麻木空洞的神情，心里的火气又涌了上来。他故意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暧昧：“皇后辛苦了。夜深了，朕陪你歇着吧。”
赵皇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皇上说笑了。臣妾是中宫皇后，与皇上同寝，不合规矩。”
“规矩？”皇上逼近一步，眼神锐利，“朕就是规矩！皇后是朕的发妻，与朕同寝，天经地义！”
“皇上怕是忘了，臣妾早已不是当年的赵清婉了。”赵皇后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冰冷，“当年的赵清婉，已经死在赵家满门流放的那一天了。”
“你！”皇上被她的话刺痛，脸色铁青，“赵清婉，你别以为朕不敢动你！”
“臣妾不敢。”赵皇后微微垂眸，“只是臣妾身子不适，怕是伺候不好皇上。皇上还是请回吧。”
皇上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他想发作，却在看到她眼底那抹死寂的绝望时，想起了柳依依。她们两个，一个用尖锐的刺保护自己，一个用麻木的壳封闭自己，却都同样地……厌恶他。
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好，好一个身子不适。既然皇后身子不适，那朕更该留下来照顾你。”
他转头对李德全道：“传旨下去，朕今夜歇在景仁宫。另外，告诉内务府，往后几日，朕都在景仁宫理事，让他们把该呈的奏折都送到这里来。”
李德全大惊失色：“皇上，这……”
“怎么？朕的话不好使了？”皇上厉声喝道。
“奴才遵旨！”李德全不敢再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赵皇后看着皇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皇上走到她面前，眼神复杂，“朕是皇上，你是皇后。朕留在中宫，帮助皇后早日诞下嫡子，稳固国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的话冠冕堂皇，可赵皇后却听出了其中的怒意和报复。他这是在用她，报复柳依依的漠视，更是报复她延续至今的冷漠与厌恶。
“皇上不必如此。”赵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臣妾与皇上之间，早已无话可说。强行捆绑在一起，只会让彼此难堪。”
“难堪？”皇上冷笑，“比起你们对朕的漠视和厌恶，这点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再看赵皇后，径直走向内殿：“朕累了，要歇息了。皇后若是识趣，就自己过来伺候。若是不识趣……”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威胁，“朕不介意让景仁宫的人，都尝尝天牢的滋味。”
赵皇后浑身一僵，看着皇上走进内殿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知道，他说到做到。为了景仁宫的人，为了那些还在流放路上的赵家余部，她不能反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深宫的污秽和不堪，都掩埋在一片洁白之下。可殿内的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揭开，就再也无法掩盖。
皇上歇在景仁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
长信宫内，柳依依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一盆腊梅修剪枝叶。她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依依，皇上他……他这分明是故意的！”卫答应气得脸都红了，“他就是报复你，更是报复皇后娘娘！”
蒋才人也皱着眉：“皇后娘娘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哪里受得了这个……皇上也太过分了！”
韩嫔沉默片刻，道：“皇上这是恼羞成怒了。他拿依依没办法，就把气撒到了皇后娘娘身上。”
柳依依放下剪刀，看着那盆含苞待放的腊梅，轻声道：“与我无关。”
“怎么会与你无关？”卫答应急道，“他明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柳依依转过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是皇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拦不住。皇后娘娘……自有她的办法应对。”
她说得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起了赵皇后温和的笑容，想起了她摸着自己头说“本宫会护着你”时的温柔。如今，却因为她，皇后娘娘要承受那样的屈辱。
“我去看看。”柳依依忽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依依，你去哪？”卫答应连忙拉住她。
“景仁宫。”柳依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不能让皇后娘娘因为她而受委屈。哪怕……要面对那个让她厌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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