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的猴与纸上的鬼

海妖的歌声还在远处浪里飘，陈晓却盯着屏幕里蹲在船头的孙悟空发愣，小声嘀咕：“电视里的孙大圣不一样啊……”

王斌正给手机充电——刚才发弹幕手快，电耗得厉害，听见这话转头看她，见她眼睛盯着屏幕里那尖嘴猴腮的红影，赶紧把刚从吴承恩那儿“借”来的线装本递过去：“妹妹，书上形容的可不是单指恐怖长相，主要是脾气。”

他翻到“大闹天宫”那页，指着上头的字念：“你看这儿写的，‘那猴头性烈，举棒便打’——他是脾气暴躁，为了不服天庭的权威才闹天宫。后来西天取经，头上戴那紧箍，说白了就是约束，不然按他最初的性子，唐三藏说不定真能被他一棒打死。”

陈晓凑过去看，书页上的字墨色很深，“性烈”两个字旁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猴头，龇着牙，看着确实比电视剧里凶。

“电视里都改了。”王斌合上本子，“把那些太凶的、太吓人的都删了，才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尊重人、三观正，还总帮老百姓的孙大圣。”他晃了晃手里的书，“这本才是真正的原著，我们看的那些都是删减版，单论里头的描写，简直堪比蒲老先生写的恐怖小说。”

这话刚落，屏幕上方的小框里突然传来蒲松龄的笑声，带着点打趣的意思：“孩子，此言差矣。”

王斌赶紧抬头，见蒲松龄正捻着胡子笑，手里的线装书往桌上一放：“我写的《聊斋志异》，说到底讲的是人心人性。那些鬼狐事里藏着的贪嗔痴，才是真的吓人——你看聂小倩遇着的那个姥姥，还有那些害了书生的女鬼，哪一个不是借鬼说人？这恐怖程度，可比《西游记》深多了。”

吴承恩在旁“哼”了声，不服气地接话：“《西游记》讲的是百姓贫苦，西天取经的大义，一路向西遇着的妖魔鬼怪，哪个不是当时世道的影子？”

“可论起吓人，还是我那书更甚。”蒲松龄寸步不让，“你那书最恐怖的地方无非是狮驼岭，‘尸山血海’写得虽狠，终究是妖物作祟。我书里的恐怖，是藏在人心里的——好好一个人，为了钱财能害朋友，为了功名能卖良心，这才是真的躲不开、防不住。”

他转头问吴承恩：“吴兄，方才我是不是问过你？论恐怖，还是我的书更胜一筹。”

吴承恩背着手没吭声，只是瞥了眼屏幕里正警惕盯着黑浪的孙悟空，又看了看缩在船尾、被白素贞护着的聂小倩，末了轻轻“哼”了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陈晓捧着那本《西游记》，指尖在“狮驼岭”三个字上轻轻碰了碰，又想起刚才聂小倩在林子里哭的样子，突然觉得——不管是书里的猴，还是纸上的鬼，好像都比妈妈说的“只有学数理化才对”要复杂多了。海妖的歌声还在飘，可她心里倒没那么怕了，只盯着屏幕里的木船，盼着他们能快点躲开这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