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而有些路，他只能自己走，她只能在旁边，递上一块微不足道的饼干。

说不上无力，也谈不上沉重，她只是心里很复杂。

时间飞逝，九月下旬的风渐渐有了分量，沉甸甸地压过梧桐树梢。稀疏的日光不再喧哗，在地上投下斑驳却清晰的影。教室里的空气裹挟着粉笔末和纸张的味道，延续一段青春的诗章。

江岁晚指间无意识地转着那枚梧桐书签。

放学铃响得干脆利落，像一刀切断了白日里绷着的某种秩序。人群喧哗着涌出教室门，如同开闸的河水。江岁晚收拾得慢，把书签小心地放好。

陈洛溪早已像一阵风似的卷过来，挎住她的胳膊：“发什么呆呢？走啦走啦，再晚小卖部的红豆面包该卖完了！”人潮推着她们往前。快到楼梯口，江岁晚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宋昭翌还坐在座位上，不紧不慢地合上笔盒，塞进书包侧袋，动作有一种独属于他的、按部就班的迟缓和认真，仿佛外界的纷扰于他而言隔着一层透明的罩子。他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抬起头。

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他几不可见地微顿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拉上了书包拉链。声音被周围的嘈杂吞没。

“看什么呢？”陈洛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了然地“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笑嘻嘻地，“要不要等他呀？”“不了，”江岁晚犹豫一秒，最终还是转回头，声音尽量放得轻快，“他说不定还有事。红豆面包要紧。”

这个理由她自己都不信。

但他毕竟心情不好……她总要给他一些空间和时间。

走廊的窗户一扇接一扇，框进不同角度的天空和楼宇。有些东西，框不住从前，却总是一次又一次框住自己。

宋昭翌走出教学楼时，门口已略显空荡。他抬眼望了望天，眯了下眼，似乎不太适应这过于慷慨的光线，随即低下头，习惯性地走向那条人少些的西边小路。他的影子在他前方，瘦长一条，沉默地引路。

走到那个熟悉的分岔路口，他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东边那条路，那是江岁晚回家的方向。此刻那路上熙熙攘攘，充满了结伴而归的学生笑语。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像一尊被夕晖镀了金的雕塑。然后，他从书包侧袋里，摸出那个小巧的、装曲奇的盒子。

盒子是浅蓝色的，盖子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笑脸，旁边写着“谢谢你的笔记和牛奶”，字迹工整，像透着光。

他打开盒子，里面还剩最后一块曲奇。他拿起它，小心地咬了一口。

饼干酥脆，巧克力豆微微融化在舌尖，留下一点甜和一点苦交织的滋味。

他很慢很慢地吃着，像是在铭记每个瞬间。

吃完，他把空盒子重新盖好，并没有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而是又塞回了书包里。然后，他转身，汇入西行的人流，身影很快被夕阳的光芒和人群的阴影吞没。

by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