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被护士挡开,仍不死心,抻着脖子往护士怀里瞅,嘟囔道:“我孙子咋这么瘦?是不是古丽仙肚子里没把娃养好?你看这小身板,风一吹都能倒!”
护士没好气地回:“产妇刚生完,身子虚着呐!现在操心这个太早了,先把人照顾好!”
这样婆婆的刻薄和对古丽仙的指责感就更强烈了,也更能凸显古丽仙当下的委屈和心寒~
护士没好气地回:“产妇刚生完,身子虚着呐!现在操心这个太早了,先把人照顾好!”
婆婆被护士抢白,嘴还噘着,却也不敢再犟,只是眼睛仍黏在孩子身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那急切想抱又不敢造次的模样,像极了守着糖罐的孩子。
古丽仙躺在那儿,听着婆婆的话,只觉得那声音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进她的骨头缝里。她明明是拼了半条命才把孩子生下来,可在婆婆嘴里,倒像是她故意没把孩子养好。她想张口辩解,喉咙却干得像要冒烟,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任由那股委屈和寒意,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越收越紧。
护士把包被裹得严实,又检查了古丽仙的情况,嘱咐了几句“产妇需要安静,别总围着吵”,这才抱着孩子,对门口的肉孜江说:“孩子没啥大问题,就是弱,你跟我去办下手续,顺便把产妇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肉孜江“哎”了一声,眼睛发亮,几步就跟了上去,路过古丽仙床边时,脚步都没顿一下,仿佛那床上躺着的不是刚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门被带上,屋里彻底静了。风似乎也小了些,可古丽仙身上的冷意却丝毫没减。她侧过头,看着墙角那个还在“嘀嗒”接水的搪瓷盆,盆沿锈迹斑斑,像极了她此刻的人生,满是破败和不堪。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力气撑下去,只觉得那硬邦邦的木板床,像要把她的骨头都硌碎。
肉孜江跟着护士去办手续,脚步都带着风,嘴里还不停地跟护士打听:“大夫,我媳妇……啊不,古丽仙她没事吧?那娃得吃啥才能长结实?”
护士一边填单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回:“产妇需要静养,营养得跟上,家里能弄点汤汤水水最好。孩子的话,有母乳先喂母乳,没有就买奶粉,具体的护士会跟你们讲。”
肉孜江连连点头,“哎哎”地应着,心里盘算起回家后的事。等手续都办妥,他接过护士递来的单子,又探头看了看被护士抱去婴儿室的孩子,这才转身往病房走。
进了屋,他看着躺在床上、脸色依旧惨白的古丽仙,皱了皱眉,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吩咐:“古丽仙,你好好躺着。我等下就回去,让周子强宰只羊,炖汤给你补补。”
古丽仙没什么反应,眼皮都没抬一下。
肉孜江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不是心疼你,是你得把身体养好了,才能有奶水喂娃。你要是垮了,娃吃不上奶,也长不大。”说完,他又嘱咐了守在旁边的婆婆几句“看着点,别让她乱动”,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医院,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催着他一样。
婆婆坐到床边的小板凳上,眼神复杂地瞥了古丽仙一眼,嘴里嘀嘀咕咕:“算你还有点用,知道为了娃也得把自己养好。”她伸手摸了摸古丽仙的额头,又探了探被子里的温度,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毕竟,这是能喂饱她宝贝孙子的“容器”。
婆婆的手刚碰到被子,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转而起身去收拾肉孜江刚买回来的东西——几包红糖、一捆干挂面,还有一小罐看着就廉价的奶粉,全是朝着“养身子、产奶水”的用处挑的,没一样问过古丽仙想不想要。
她把东西往床头柜上一墩,塑料包装“哗啦”响,“这些都是给你补奶的,等肉孜江把羊汤送来,你必须多喝两碗。别耍脾气不喝,你要是没奶水,娃饿瘦了,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古丽仙闭着眼没应声,耳廓却绷得发紧。她早知道自己没资格挑拣,从被家里人逼着跟了肉孜江那天起,她的想法就从来不算数。此刻病房里的每句话、每件东西,都在提醒她:她不是“人”,是能给孩子喂奶的“物件”。
肉孜江拎着保温桶闯进来时,桶盖没盖严,热气裹着炖了两小时的羊肉香扑出来,那香味里带着点柴火慢熬的醇厚,是老家做汤才有的味道。可古丽仙闻着,刚平复下去的胃还是猛地抽了一下——不是汤不好,是她产后虚得厉害,连这熬得软烂的羊肉,都觉得腻得难以下咽。
婆婆立刻端碗舀汤,厚厚的油花浮在表面,刚递到古丽仙嘴边,她没再躲。孕期里,她摸着肚子感受孩子的胎动,早悄悄生出了牵挂——这是她在这混沌日子里,唯一能抓住的念想。
此刻看着碗里的羊汤,她鼻尖泛酸,却还是慢慢凑过去。胃里依旧泛着恶心,可她咬着牙小口咽:她得把身体补好,自己有力气了,才能护着孩子,才能让这瘦小的娃好好长大。哪怕这份“补养”是为了“下奶”,她也愿意忍着——只要是为了孩子,这点难算什么。
肉孜江见她小口喝着汤,脸上露出点不耐的放松,手在裤兜里摸了摸,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块硬糖:“周子强说这糖甜,你要是觉得汤腻,含一块。”话是这么说,眼神却没落在她脸上,一直瞟着门口,像是在盼着护士来通知看孩子。
古丽仙接过糖,指尖碰到塑料袋的糙边,心里没什么波澜——她知道,这糖不是给她解腻的,是怕她因为汤腻不肯多喝,耽误了下奶。她把糖攥在手心,没拆,只是继续喝着汤,喝到最后,碗底沉着几块炖得软烂的羊肉,她夹起来咬了一小口,膻味混着油脂的香在嘴里散开,胃里还是发紧,可她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婆婆在旁边看着,终于露出点笑模样,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还是重,却少了点之前的刻薄:“这就对了,多吃点肉,奶水才足。等你出了院,回家我天天给你炖,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娃也能跟着长肉。”
古丽仙没接话,只是慢慢嚼着羊肉。她知道,“天天炖羊汤”的承诺,从来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她怀里还没抱过的孩子。可哪怕是这样,她也愿意盼着——至少这样,她能有个“好好活着”的理由,能多守着孩子一天。
正想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抱着孩子走进来,声音放得柔:“产妇恢复得还行,现在可以让妈妈抱抱孩子,熟悉熟悉味道。”
肉孜江和婆婆一下子就围了上去,比古丽仙还急。古丽仙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却因为没力气,身子晃了晃。护士见状,赶紧把孩子递到她怀里,又扶着她躺好:“慢着点,别抻着伤口。”
孩子很轻,裹在小被子里,闭着眼睛,小嘴巴还在轻轻动。古丽仙看着怀里的小脸蛋,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苦日子里,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