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棠推开房门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淌在书桌上,把摊开的《昆虫记》照得透亮。她把书轻轻放上去,银杏叶书签从书页间滑出来,打着旋儿落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极轻的声响。
窗台上摆着一盆文竹,是她搬来那天付闻樱让人送来的,说这植物最是安静。此刻叶片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影子投在墙壁上,像幅不断变幻的水墨画。周以棠走过去,指尖碰了碰最顶端的嫩芽,忽然想起花园里那丛玫瑰——孟宴臣给许沁摘花时被刺扎到的手指,此刻大概已经不疼了吧。
楼下的门被推开,许沁的声音裹着风飘进来:“宴臣哥你看!蝴蝶!”紧接着是孟宴臣稍显无奈的回应:“别跑太快,地砖滑。”
周以棠掀起窗帘一角往下看。许沁正追着只白蝴蝶跑过草坪,孟宴臣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那件薄外套,步伐虽快,却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像在护着件易碎的珍宝。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草地上交叠成一团模糊的暖。
她收回目光,转身从书柜最底层翻出个铁皮盒子。盒子是她从原来的家带来的,里面装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半块用旧的橡皮,几颗彩色玻璃珠,还有片去年秋天捡的枫叶。她把银杏叶书签放进去,和枫叶并排摆着,忽然觉得这两片叶子倒有几分像,都是掌状的纹路,只是一片黄得透亮,一片红得沉郁。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妹妹,我可以进来吗?”是许沁的声音,带着点喘,大概是刚从花园跑上来。
周以棠连忙把铁皮盒子塞进书柜,应声:“请进。”
许沁推门进来时,发梢还沾着片小花瓣,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我来拿水杯,”她说着指了指床头柜,“宴臣哥说我跑出汗了,该喝点温水。”
她拿起杯子转身要走,目光忽然落在书桌上的《昆虫记》上,眼睛亮了亮:“你也喜欢这本书吗?宴臣哥说里面的萤火虫很有趣。”
周以棠点点头,没说话。
许沁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还说,雌萤火虫发光是为了吸引雄虫呢。就像……就像星星在对月亮说话。”她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我不太懂啦,但宴臣哥讲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有光。”
说完她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到门口时忽然回头,露出个腼腆的笑:“妹妹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就下来跟我们一起玩呀。”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周以棠走到书桌前,重新拿起那本《昆虫记》。刚才许沁提到萤火虫时,她忽然想起孟宴臣写在页边的那句“雌虫的光更亮些”——原来他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这样孩子气的比喻。
窗外的蝴蝶不知何时停在了文竹上,翅膀一张一合,翅尖的黑点像两颗会动的痣。周以棠看着它,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蝴蝶,误打误撞飞进了不属于自己的花园,而孟宴臣和许沁,才是那园子里本该并肩生长的两株植物,根在土里缠在一起,风过时便会发出只有彼此能懂的低语。
她翻开《昆虫记》,刚好翻到描写萤火虫幼虫的章节。书页旁有行新添的铅笔字,大概是刚才没注意到的——“幼虫吃蜗牛时会注射麻醉剂,很聪明”。字迹比扉页上的更工整些,却依然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笔锋,像株努力往上长的小树。
周以棠的指尖轻轻覆在那行字上,忽然觉得这书里的世界,原来也藏着这么多温柔的细节。就像孟宴臣,看似冷硬的外壳下,藏着对许沁的细心,也藏着对她这个闯入者,那点笨拙的、不愿让人察觉的善意。
楼下的落地钟又敲了一下,是下午四点了。阳光开始西斜,在房间里投下长长的影子。周以棠合上书,把它放回书柜,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
或许她终究融不进那片早已成形的风景,但至少,她可以做这风景里安静的一角,像窗台上的文竹,像书页里的书签,默默看着那些温暖的光,在属于它们的世界里,亮得长久而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