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的日程表像被撒了把五彩的豆子，钢琴课的黑白键、芭蕾课的粉色足尖、绘画班的油彩盘，在客厅茶几上堆出一片热闹。她照旧会在进门时扬起笑脸喊“妹妹”，只是那笑容有时像贴上去的剪纸，在转身给孟宴臣打电话时，嘴角会悄悄垮下来：“宴臣哥，素描纸又用完了，你现在送过来好不好？”
周以棠在书房翻书时，撞见她对着穿衣镜抿嘴。镜子里的女孩捏着芭蕾裙的缎带，反复调整嘴角的弧度，直到那抹天真看起来无懈可击，才轻轻吁了口气。阳光斜斜切过镜面，把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照得透亮，像颗藏在糖纸里的碎玻璃。
孟宴臣的沉默是慢慢漫上来的。他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各个兴趣班门口，左手拎着保温杯，右手攥着备用的舞鞋或画具，但等在树荫下的身影越来越静。有次周以棠去买东西，看见他靠在车边看手机，屏幕上是许沁发来的消息，他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许久，最后只回了个“好”字，喉结动了动，像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开始在深夜待在书房。周以棠起夜时，总看见二楼那扇窗亮着灯，偶尔能听见翻书的沙沙声，或是钢笔划过纸页的轻响。有次她去送洗好的衬衫，撞见他对着摊开的乐谱发怔，指节抵着眉心，乐谱上“月光奏鸣曲”的标题旁，被铅笔划了道浅浅的痕。
他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不再是初见时礼貌的疏远，有时在餐桌旁对上视线，那目光里会裹着层雾，雾底下藏着点说不清的烦躁。那天许沁又闹脾气，把画了一半的油画扔在地上，靛蓝色的颜料溅到孟宴臣的白衬衫上。周以棠递过湿巾时，他指尖碰过来的力道有点重，抬眼时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丝显而易见的不喜。
“不用了。”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周以棠缩回手，看着他弯腰去捡画框，袖口卷起来的地方，露出道新的划痕——大概是刚才被画框边缘蹭到的。她忽然想起花园里那丛玫瑰，上次被刺扎到的伤口刚结痂，又添了新的印记。
付闻樱在客厅叹气，说许沁这孩子被惯坏了。孟宴臣没说话，只是把洗干净的画笔放回笔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许沁躲在他身后，偷偷朝周以棠撇了撇嘴，那眼神里的得意像根细刺，轻轻扎在空气里。
夜里周以棠翻那本《昆虫记》，忽然发现夹在最后一页的银杏叶书签，边缘不知何时卷了角。她想起孟宴臣书页旁的批注，想起他递创可贴时迟疑的指尖，想起他看她时那层化不开的雾。或许他不是不喜她，是不喜她眼里那面太亮的镜子，照出了许沁的伪装，也照出了他自己被困住的模样。
窗外的月光淌进房间，落在窗台上的文竹上。叶片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谁在无声地叹气。周以棠把书签抚平，夹回书里，忽然明白有些沉默不是退让，是困住的人在慢慢收紧自己的壳，而她这只误入花园的蝴蝶，连停落的地方都要小心翼翼。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