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坤集团的旋转门吞掉最后一片晚霞时，周以棠刚把签好的文件放进孟怀瑾的办公桌。落地窗映着她的身影，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长发在脑后挽成紧实的髻，露出纤细的天鹅颈——和八年前那个抱着旧书包站在孟家玄关的女孩，判若两人。
“小周今天也加班？”孟怀瑾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长辈的温和，“宴臣刚才还在问，并购案的补充材料整理好了没。”
周以棠点头，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了划：“已经发给他邮箱了，孟董。”她刻意避开“叔叔”这个称呼，在国坤的一年里，她学会了用职务头衔筑起最得体的距离。
电梯在三十楼停下时，恰好撞见孟宴臣走出办公室。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松了半寸，衬衫领口沾着点咖啡渍——大概又是忙得忘了吃饭。看到她时，他脚步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补充材料看过了，数据模型做得很干净。”
“应该的。”周以棠递过手里的文件夹，“法务部刚送来的风险评估，您过目。”
指尖相触时，两人都迅速收回了手。周以棠低头看着自己的高跟鞋，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像在给这段微妙的关系打节拍。她记得刚进国坤时，第一次在会议室见到他，他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她的简历时没有任何波澜，只淡淡说了句“周助理，注意数据时效性”。
那时她以为，过去的芥蒂会像陈年水垢，牢牢粘在彼此之间。可慢慢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有少年时那种藏在眼底的不喜，偶尔在项目会上，他会认真听她分析市场趋势，甚至在她被其他部门刁难时，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围：“周助理的方案，我看过，逻辑没问题。”
这种转变，周以棠归结为成年人的体面。毕竟在国坤，她是孟怀瑾亲自提拔的助理，经手的项目从无差错，连最挑剔的财务部都挑不出错处。上次跨国并购案，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尽职调查，帮公司规避了近千万的风险——这样的自己，值得被欣赏。
“楼下新开了家日料，”孟宴臣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些，“一起？”
周以棠愣了愣。这是一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出私下见面。她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没有雾，也没有刺，只有清晰的欣赏，像透过干净的玻璃看出去的风景。
“不了，”她微笑着拒绝，“晚上约了人看展。”
电梯门开了，她率先走进去，按下一楼的按钮。镜面倒映出孟宴臣的身影，他站在原地没动，嘴角还维持着刚才的弧度，只是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快得像错觉。
电梯下降时，周以棠看着数字一点点变小，忽然想起昨天整理旧物时，翻出的那片枫叶书签。红得沉郁的叶片上，还留着当年的压痕。她忽然明白，他的欣赏或许不止于工作——就像当年在《昆虫记》里写下批注的少年，终于在多年后，看清了那片和银杏叶并排躺着的枫叶，原来也有自己的纹路。
但这又如何？周以棠对着镜面理了理鬓角。她回国是为了在国坤站稳脚跟，不是为了厘清少年时的恩怨。孟宴臣的欣赏是对她能力的佐证，仅此而已。
走出国坤大厦时，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周以棠抬头看了眼三十楼的窗口，那里的灯还亮着。她知道孟宴臣大概还在看文件，或许会想起刚才被拒绝的邀约，或许不会。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周以棠，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揣摩别人脸色的寄人篱下者。她有自己的节奏，自己的骄傲，像株在阳光下舒展枝叶的植物，终于活成了值得被欣赏的模样，而这份欣赏，首先来自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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