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桥》前的光线带着琥珀色的暖意，水面倒映着枯枝与天空，睡莲的紫在冬日里敛了锋芒，倒添了几分沉静的温柔。孟宴臣站在画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周以棠的手背，忽然低声道：“小时候总觉得，她眼里的冬天该是结冰的湖，连呼吸都要冻成冰碴。”
周以棠侧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画中桥洞下的阴影里，那里藏着几尾模糊的鱼影，像被时光泡软的秘密。“可你看，”她轻轻抬手指向画布边缘，“冰面下的水是暖的，不然鱼怎么活。”
他忽然笑了，那笑意漫过眼底，比展厅的光线更柔和些。“上周回家，她让张妈炖了汤，说我最近瘦了。”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以前她只会说‘孟家的人不能形销骨立’。”
周以棠想起那个场景，张妈端汤时偷偷跟她说“夫人盯着砂锅看了一下午，嫌火大了怕肉柴，火小了又怕不入味”，忍不住弯了弯眼：“或许她只是学不会把‘心疼’说顺嘴。”
他们沿着展厅的弧线慢慢走，莫奈的光影在脚下流淌，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路过一幅《晨光中的干草堆》时，孟宴臣忽然停住脚，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枚银杏叶形状的银戒，叶纹里嵌着细巧的碎钻，像落了星光。
“前阵子翻旧物，看到你八岁时夹在我书里的银杏叶，”他的指尖有些发烫，目光却沉了沉，“那时候……我对你太不好了。”
周以棠微怔，他已握紧了她的手，声音里裹着歉疚：“我向幼年的周以棠道歉。”
他低头看着戒指上的叶纹，像在透过时光望着那个幼稚的自己：“那时候心里只有沁沁妹妹，总觉得我和她才是一起的。你突然来家里，背着小书包站在玄关，怯生生喊我‘宴臣哥哥’的时候，我心里竟在想‘你是谁’。”
“我把妈妈给的糖果偷偷塞给沁沁，故意在你看书时大声练琴，你蹲在后院捡银杏叶时，我还跟沁沁说‘别理她’。”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想，多可笑啊，明明是你更需要被照顾，我却像护着什么珍宝似的，把所有的排斥都给了你。”
周以棠望着他紧抿的唇，忽然想起某个午后，她听见他在书房对许沁说“她是外人”，当时攥着的银杏叶在口袋里被捏得发皱。可此刻听他说起，心里只剩柔软。
“那时候你也才十岁，”她轻轻回握他的手，“何况……后来你不是把压好的银杏标本送给我了吗？”
他抬眼望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声轻叹：“以棠，谢谢你没记恨我。”他打开盒子，将戒指递到她面前，“八岁那年你没得到的温柔，我想用往后余生慢慢补。”
周以棠望着那枚戒指，忽然想起八岁深秋某个黄昏，她躲在回廊柱后，看见孟宴臣被母亲训斥“不许对妹妹冷淡”，他梗着脖子不说话，却在转身时，把口袋里的银杏酥悄悄放在了她的书桌旁。
“我那时候总觉得，孟家的秋天是冷的，”她接过戒指，任由他替自己戴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原来早有这么多甜藏在里头。”
他低头看她指间的银光，忽然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要融进去。“以棠，”他的声音带着点喟叹，“谢谢你把这些甜，一片一片捡起来给我看。”
远处传来闭馆的提示音，工作人员开始轻声引导游客。孟宴臣牵着周以棠往出口走，路过展厅中央的《睡莲》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画布上的紫蓝在暮色里晕染开来，像极了他此刻心里的柔软。
走出美术馆时，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孟宴臣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颈后，像极了画展里那个停顿的瞬间。“回家吗？”他问。
周以棠望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什么：“听说张妈今天炖了排骨粥？”
他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星光：“走，回去尝尝。”
路灯在地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像被时光温柔缠绕的丝线。孟宴臣握紧了周以棠的手，步子轻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原来被读懂的爱，能让每一步都踩在春天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