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楼下时，宋焰刚发来最后一条消息，说翟淼已经到家，许沁在旁边安顿着，让他放心。孟宴臣把手机揣回口袋，转头看向周以棠，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弛：“都妥当了。”
周以棠“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却慢了半拍。晚风从半开的车窗溜进来，吹起她耳边的碎发，也吹来了远处飘来的桂花香——和他车里常用的香薰味道很像。
“今天……辛苦你了。”她忽然说。
孟宴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这些就见外了。”他伸手想去帮她拿放在后座的包，指尖快要碰到时，周以棠自己先拎了过来，两人的手在空中轻轻擦过，像羽毛拂过心尖。
“上去吧。”他说，“我看着你进去。”
周以棠没动，反而转头看向他。路灯的光落在他侧脸，把他下颌线的弧度勾勒得很清晰，也照亮了他眼底那层常年带着的温和——这种温和，她见过他对许沁展露过，只是那时多了几分无奈，如今对着她，却添了些小心翼翼。
“孟宴臣，”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却很清晰，“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总隔着点什么？”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是因为许沁？”
她没否认，只是看着他：“你对她的好，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那是过去的事，也知道你现在做得很好，可我……”她顿了顿，找到最合适的词，“我需要确定，你给我的，和给她的，是不一样的。”
孟宴臣的喉结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拿出烟盒，又想起她不喜欢烟味，便又放了回去，指节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像在整理思绪。
“以前对她好，是习惯，是责任，是被从小教导的‘要照顾好妹妹’。”他终于开口，声音很沉，“可对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周以棠追问。
他转头看她，路灯的光恰好落在他眼里，亮得惊人：“对她，我总在想‘该做什么’；可对你，我总在想‘想做什么’。”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周以棠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想起他记得她喜欢的面包店，记得她书房台灯接触不良，记得她看画展时会在某类作品前停留更久——这些都不是“该做”，而是“想做”。
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真的能说改就改吗？
她忽然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你上来坐会儿吧，我泡了新茶。”
孟宴臣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下了车。
走进周以棠的家，玄关的灯暖黄柔和，鞋柜上摆着两双拖鞋，一双是她的，另一双是他上次来留下的，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最方便拿取的位置。
“随便坐。”她指了指沙发，转身去厨房泡茶。
孟宴臣的目光落在客厅的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摆着那本银杏相册。他走过去翻开，最新一页是他们今天收的叶子，黄得鲜亮，而中间那片褪色的老叶——许沁小时候夹的那片，被单独用透明胶带固定着，旁边贴了张小小的便签，是周以棠的字迹：“2012年，孟宴臣旧书里发现，赠予者：许沁。”
他的指尖顿在便签上，忽然明白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她不是要他抹去过去，而是要他坦诚那些过去的存在，更要他分清，哪些是该留在相册里的标本，哪些是该捧在手心的现在。
周以棠端着茶过来时，正看见他望着那片老叶出神。她把茶杯放在他面前，没说话，只是在他身边坐下。
“这片叶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早就该处理掉的。”
“不用。”周以棠摇头，“过去的事，没必要刻意抹去。就像你对许沁的好，也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她转头看他，眼神清澈，“但孟宴臣，我不想活在‘她的影子’里，也不想你活在‘照顾她的习惯’里。”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孤注一掷的认真：“我给你一次机会，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我们试着把那些‘习惯’和‘责任’都放下，就做两个普通的、慢慢靠近的人。你不用急着证明什么，我也不会再胡思乱想。”
孟宴臣看着她，眼底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他活了三十多年，习惯了用“得体”和“责任”包裹自己，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不用急着证明”，第一次有人愿意给他空间，让他慢慢剥离那些沉重的过往。
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放在沙发上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像初秋的风，却让他觉得滚烫。
“好。”他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试试。”
窗外的桂花香又浓了些，溜进半开的窗户，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周以棠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觉得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不是在等待一个“彻底干净”的孟宴臣，毕竟谁的人生没有几分褶皱？她只是想确认，他愿意和她一起，把那些褶皱慢慢熨平，把属于过去的位置腾出来，放进崭新的、只属于他们的时光。
孟宴臣拿起那本相册，翻到最新一页，指着那片鲜亮的银杏叶：“这片叶子，以后我们一起收。”
周以棠笑了，眼里的疑虑像被风吹散的云：“好。”
茶在杯里慢慢舒展，香气漫开来，和桂花香缠在一起，像极了此刻的氛围——不疾不徐，却带着笃定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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