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熹。
文渊长老早早便来到丹堂。经历昨夜惊变,他虽身心疲惫,却更知此刻绝不能露出任何异样。丹堂与戒律堂素有往来,他必须如往常一般,主持事务,暗中却要更加警惕。
丹堂内一如既往地忙碌,药童穿梭,丹师们或控火炼丹,或研讨方略,空气中药香馥郁,灵气氤氲。然而,文渊敏锐的神识却捕捉到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细微紧绷。几名隶属于戒律堂、常驻丹堂负责“协调”资源的执事,今日似乎格外沉默,眼神交汇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审视意味。
“文长老。”一名面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丹师见到文渊,快步上前,低声禀报,“长老,今日戒律堂又增派了两人过来,说是近日宗门内外不甚太平,要加强各堂口的巡查护卫。”
文渊心中一凛,面色却如常,捋须道:“哦?既是戒律堂好意,便由他们去吧。尔等专心炼丹即可,勿要分心。”
“是。”年轻丹师应声,但眉宇间仍有一丝化不开的忧虑。他名叫林风,是文渊较为信任的弟子之一,心思缜密,对丹堂内各种微妙变化感知敏锐。
文渊踱步走向自己的丹室,林风紧随其后。进入丹室,启动隔音禁制后,林风才急切低声道:“师尊,弟子觉得有些不对劲。新来的那两人,气息阴冷,不像是寻常护卫,倒像是……像是来监视我们的。而且,昨日送往戒律堂的那批‘凝元丹’,弟子核验时发现,其中混入了数种并非丹方所列的辅料,药性变得极为躁烈,且……隐隐有一丝邪异之气。”
文渊脚步一顿,猛地看向林风:“此事当真?丹药现在何处?”
“弟子察觉有异,以药性需再沉淀一日为由,暂时扣下了那批丹药,目前还封存在丙字库房。但戒律堂那边催得很紧,怕是拖不了多久。”林风语气焦急,“师尊,那丹药若被弟子服下,恐非助力,而是……剧毒!”
文渊脸色沉了下来。凝元丹本是助弟子稳固修为、纯净真元的正道灵丹,戒律堂此次索要的数量极大,原以为是为其麾下弟子修炼所用,如今看来,竟是要用来炼制某种毒丹或是进行邪恶实验!
“他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文渊心中怒火翻腾,但强行压下,“你做得好,此事绝不能声张。”
他沉吟片刻,道:“将那批丹药暗中分出一半,用外观相似的普通凝元丹替换,掺入其中,先应付过去。另一半,你想办法秘密转移,藏于稳妥之处,或许日后能作为证据。”
“是,弟子这就去办!”林风领命,匆匆离去。
文渊独自留在丹室内,心绪难平。戒律堂的手越伸越长,动作也越来越肆无忌惮。若非林风机警,这批问题丹药一旦流出去,不知要害了多少弟子!
“必须尽快告知沈长老。”文渊取出那枚沈薇薇留下的传讯玉符,犹豫片刻,并未立刻激发。此刻丹堂内外眼线必然极多,频繁传讯恐被察觉。
他定了定神,决定如常处理事务,待晚些时候再寻机前往碧波苑。
然而,不到午时,麻烦便找上门来。
一名身着戒律堂执事服饰、面色冷峻的中年修士,带着两名手下,直接闯入了文渊的丹室。
“文长老。”那冷面执事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语气生硬,“奉王长老之令,清查各堂口资源库存,以防中饱私囊、亏空宗门之物。请文长老配合,打开所有库房,尤其是……丙字库房。”
文渊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露出不悦之色:“张执事,这是何意?我丹堂账目清晰,每月皆有报备,何须劳烦戒律堂突然清查?再者,丙字库房内存放的皆是正在蕴养药性的半成品或待检丹药,轻易开启,恐损药力。”
那张执事冷笑一声:“文长老,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被查见?王长老有令,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还请文长老莫要让我等难做!”他身后两名手下上前一步,气息隐隐锁定了文渊,竟都是筑基巅峰的修为,态度强硬。
文渊脸色难看,心知对方必是收到了风声,冲那批问题丹药而来!若被他们当场查出,不仅丹药保不住,林风和自己立刻就会被打上“私藏违禁、图谋不轨”的罪名!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自丹室外响起:
“哦?戒律堂何时连丹堂的丹药蕴养都要插手了?莫非王长老也对炼丹之道有了心得?”
话音未落,一袭白衣的沈薇薇已缓步走入丹室,苏婉紧随其后。
那张执事见到沈薇薇,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依旧强硬道:“沈长老!此乃戒律堂公务,奉的是王长老之命,还请沈长老莫要干涉!”
沈薇薇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落在文渊身上,淡淡问道:“文长老,丙字库房内,可有涉及宗门禁律之物?”
文渊立刻会意,斩钉截铁道:“绝无此事!库房内皆是正常炼丹所需材料与半成丹丸!”
“既如此,”沈薇薇这才转向那张执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丹药品性关乎弟子修行,不容有失。戒律堂若要清查账目,可去账房调阅。至于库房重地,非丹堂核心人员,不得擅入。这是琉璃阁立阁以来的规矩,王长老……莫非是想改规矩?”
“你!”张执事一时语塞,脸色涨红。沈薇薇搬出门规,且直接质疑王振,让他无法硬顶。
沈薇薇继续道:“若王长老执意要查,可让他亲自去阁主闭关处请一道手谕来。否则,惊扰了丹药炼制,损了宗门根基,这个责任,是你担,还是王长老担?”
张执事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青白交加。他死死盯着沈薇薇,又瞥了一眼面色镇定的文渊,最终咬牙道:“好!沈长老的话,在下会一字不差地回禀王长老!我们走!”
说罢,悻悻地带人离去。
丹室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文渊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连忙向沈薇薇躬身道谢:“多谢沈长老解围!”
沈薇薇微微摆手,目光扫过丹室:“他们为何突然针对丙字库房?”
文渊不敢隐瞒,立刻将林风发现丹药异常及自己暗中扣下之事低声告知。
沈薇薇听完,眸光微闪:“将那批问题丹药,取一粒给我。”
“是。”文渊立刻亲自前去,片刻后取来一个密封的玉盒。
沈薇薇打开玉盒,只见里面是一粒龙眼大小、色泽莹润的丹药,看似与寻常凝元丹无异,但以她的感知,却能清晰地察觉到丹药内部蕴含的那一丝极其隐晦的躁动与阴邪之气,与昨夜李蒿等人的力量同源。
她指尖轻轻拂过丹药表面,一缕微不可察的幽暗气息渗入其中。
片刻后,她合上玉盒。
“丹药内被掺入了‘蚀魂草’和‘幽影花’的粉末,并以特殊手法炼制,服下后短期内真元或许会略显亢奋,但暗中会侵蚀神魂,扭曲心性,久而久之,便会沦为只知杀戮与服从的傀儡。”她冷声道,“看来,他们不仅用弟子血祭,还想用丹药控制更多人。”
文渊闻言,骇然失色:“好歹毒的手段!”
苏婉也是俏脸发白,紧紧握住了拳。
“丹药暂且藏好,或有用处。”沈薇薇将玉盒交还给文渊,“戒律堂不会善罢甘休,近日你与门下弟子务必小心。”
“我明白。”文渊郑重接过玉盒,心知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沈薇薇望向戒律堂的方向,眼神深邃。
王振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急切。这反而说明,他们图谋甚大,且时间紧迫。
山雨,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