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的嘶鸣像一把冰冷的电钻,持续凿击着耳膜。猩红的光芒在医疗翼负三层的狭窄走廊里疯狂泼洒,将一切染上不祥的血色。冰冷的电子音仍在无情重复那个名字,那个刚刚才在她精神图景里烙下灼痛印记的名字——厉狰。
“封锁所有出口!启动三级防御屏障!”
“战斗人员集合!目标正向C区移动!”
远处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武器碰撞声、以及压抑急促的指令。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新的味道,超越了消毒水和血腥——是能量武器过载的臭氧味,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让褚绛每一根神经末梢都骤然绷紧的、硫磺与焦土的气息。
他正在靠近。
这个认知像冰水浇头,让她几乎冻结。肩头的幽光铃猫发出尖锐到失声的嘶鸣,细小的爪子死死抠进她的衣料,浑身银灰色的绒毛根根倒竖。
“快!把她带出去!C级向导在这里就是累赘!”一个医疗人员对着通讯器吼道,一边手忙脚乱地操作台,试图加固B-9室的隔离门。另一人则粗暴地拽起靠着墙壁发抖的褚绛的胳膊。
“走!去紧急避难通道!”
褚绛被拉扯着踉跄前行,脚步虚浮,大脑仍因方才的精神冲击和此刻铺天盖地的警报而嗡嗡作响。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留下一点褐色的痕。她被动地被推搡着,融入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白大褂之中,冲向走廊尽头那闪烁着绿色“EXIT”标识的出口。
就在距离那扇希望之门不到十米的地方——
轰!!!
一声恐怖的、绝非人力所能及的巨响从侧前方的合金墙壁猛然爆发!那足以抵御小型能量炮轰击的加厚金属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外部狠狠撕扯、揉捏,瞬间扭曲、凸起、然后轰然炸裂!
巨大的金属碎片混合着混凝土块像炮弹一样四下激射!尖锐的呼啸声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浓密的烟尘扑面而来!
“啊——!”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推搡着褚绛的那个医疗人员被一块飞射的碎片直接击中,鲜血溅上褚绛冰冷的脸颊。人群瞬间崩溃,哭喊着四散奔逃,又被更多溅射的碎块和倒塌的结构逼退。
褚绛被气浪狠狠掀飞,重重摔倒在冰冷的走廊地面,碎砾硌得她生疼。耳鸣更加剧烈,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只剩下猩红的警报灯光在烟尘中扭曲旋转。
烟尘稍散。
破开的巨大窟窿外,不再是医疗翼冰冷的廊道,而是通往更下层复杂管道的幽深黑暗。一个高大、挺拔、充满绝对压迫感的身影,缓缓从那破碎的边缘迈入。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几乎肉眼可见的、躁动扭曲的空气波纹,那是感官开到极致、精神图景极度不稳的外在显现。寸短的黑发下,一双暗金色的瞳孔在猩红的警报灯光下燃烧着熔岩般的光泽,锐利、狂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暴戾与杀意。他的作战服破损严重,沾满污渍和深色的、疑似干涸的血迹,几处伤口还在渗血,但这丝毫未能削减他的危险性,反而让他更像一头负伤后更显癫狂的凶兽。
厉狰。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呻吟或僵直的人们,那双熔岩般的眼睛只是快速扫过走廊,像是在确认方位,又像是在搜寻什么特定的目标。他下颌紧绷,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种近乎摧毁一切的决绝。
褚绛屏住了呼吸,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腔。她蜷缩在倒塌的器械残骸后,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幽光铃猫早已吓得缩回精神图景,只留下无尽的恐惧在她体内蔓延。她能感觉到,那股硫磺与焦土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实质般地压迫着她的神经。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那种奇异的、不受她控制的“聆听”本能,再次被动地、野蛮地展开——
没有接触,没有目光对视。仅仅是与他处于同一空间,与他那狂暴外溢的精神力量同频,无数尖锐的碎片便如同海啸般冲入她的意识!
…烧灼感…喉咙干裂…背叛者的冷笑… …战友倒下时沉重的闷响…滚烫的液体溅在脸上… …锁链…冰冷的注射器刺入颈侧…撕裂灵魂的剧痛… …无尽的追杀…黑暗的管道…必须找到…必须…
那不是有序的思想,而是最原始、最混乱的情绪和感官碎片:沸腾的愤怒、刻骨的怀疑、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一种近乎绝望的、寻找某样东西的执念!
这些碎片比她接触过的任何哨兵的“回声”都要猛烈、混乱、灼热!像烧红的刀子在她意识里翻搅!褚绛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新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痛哼出声。
厉狰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他猛地转头,那双熔岩般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褚绛藏身的方向!不是看到了她,而是…感知到了某种异常。
他那狂暴的精神力量,那片无形的“熔岩焦土”,在扫过她所在区域时,似乎遇到了一小块极其微弱、却无法被同化或摧毁的“异物”。就像奔涌的岩浆中,意外触碰到一块沉在底部、冰冷而坚硬的玄武岩。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只是一种…纯粹的“存在”,一种与他周遭一切毁灭性情截然不同的“寂静”。
这种“异常”在此刻高度敏感、高度警惕的厉狰感知中,如同黑夜里的火星般刺眼。
“谁?”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摩擦着粗糙岩石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和审视。
他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恐怖的压迫感骤增。褚绛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他即将发现她的那一刻——
“在那边!开火!”走廊另一端,一队全副武装的“塔”安保人员终于赶到,能量武器瞬间喷吐出炽热的光束!
厉狰猛地回身,发出一声被激怒般的低吼。他甚至没有完全闪避,周身那躁动的空气波纹骤然加剧,几道能量光束射到他附近,竟像是被无形的力场偏折、扭曲,狠狠撞在两侧的墙壁上,炸开一片焦黑!
他如同鬼魅般扑入安保队伍中间,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没有使用任何制式武器,他的拳头、手肘、膝盖,每一次击出都带着骨骼碎裂的沉闷声响和可怕的能量爆发。惨叫声、爆炸声、金属扭曲声瞬间将走廊变成了血腥的炼狱。
褚蜷缩在掩体后,透过缝隙看着那片杀戮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厉狰的战斗方式毫无章法,却高效得恐怖,纯粹是力量、速度和一种毁灭本能的结合。
然而,她清晰地“听”到了。
在他每一次凶悍的攻击间隙,在他被更多敌人包围的瞬间,那些涌入她脑海的“回声”碎片变得更加尖锐、混乱。
…烦人的苍蝇…没时间浪费… …能量在消耗…旧伤在撕裂… …必须离开…必须找到…那个坐标…
他受伤了,他在被消耗,他很焦急…他在找什么东西?
这个发现让褚绛的心脏跳得更快,却奇异地带走了一丝纯粹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基于求生本能的分析。
战斗的声音正在向她这边移动。厉狰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硬生生在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而他突围的方向…恰好经过她的藏身之处!
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就在厉狰一拳将最后一名挡路的安保人员轰飞,灼热的目光再次扫过前方,即将注意到蜷缩着的她时——
褚绛猛地抬起头,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勇气,迎向那双熔岩燃烧的眼睛。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琥珀色的瞳孔因恐惧和剧烈的精神痛楚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有一种奇异的清澈和专注。她朝着他,用极快、极轻、却清晰的气声说道:
“左后方…管道接口…通向旧通风系统…没有监控…能量信号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道这条路径。或许是在整理那些浩如烟海的建筑结构图和废弃管道档案时,某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曾映入眼帘,此刻却在极度的压力和那种诡异的“共鸣”下,被重新激活。
厉狰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那双燃烧的暗金色瞳孔骤然收缩,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她的脸上。那目光充满了审视、暴戾、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惊疑。他似乎在判断这是否是一个陷阱,这个突然出现、气息微弱得几乎像不存在、却能精准指出一条潜在路径的女人,究竟是什么。
“塔”的增援脚步声和警告声从走廊另一端再次逼近。
没有时间犹豫。
厉狰眼中戾气一闪,猛地做出了决定。他不是相信她,他只是别无选择,并且自信能应对任何陷阱。
他一步跨到褚绛面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硫磺与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她窒息。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戴着半指战术手套、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大手猛地伸出,如同铁钳般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褚绛甚至听到了自己腕骨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剧痛传来。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粗暴地拽起,像一件物品般被拖拽着,冲向那个她刚刚指出的、隐藏在扭曲破损墙壁后的黑暗管道接口!
“不…”一声微弱的抗议被淹没在身后爆炸的巨响和厉狰撞碎管道挡板发出的刺耳噪音中。
黑暗、潮湿、充斥着铁锈和未知腐败气味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手腕上的剧痛和被强行拖拽的踉跄让她头晕眼花。
只有前方那个高大、狂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背影,和他那只如同烧红烙铁般箍紧她手腕的手,是这片黑暗中唯一清晰、唯一不容抗拒的存在。
幽光铃猫在她精神图景深处,发出微弱而绝望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