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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图书馆、睡颜与深夜的自我审问
周六的“猫空”咖啡馆，阳光依旧明媚，但某种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沈延坐在老位置上，面前摊着物理竞赛题集，笔却久久未动。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对面的崔思廷身上。
崔思廷大概是昨晚熬夜看了什么资料，此刻竟靠着柔软的沙发背，微微偏着头，睡着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描摹着他的轮廓。那双平时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睛闭着，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绵长，嘴唇微微抿着，少了几分清醒时的疏离，多了几分罕见的、毫无防备的柔和。
沈延就这么看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不疼，却酸酸胀胀的，有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弥漫开来。他甚至能看清崔思廷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睡着的样子……好像没那么像冰山了。
有点……乖。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沈延一直试图维持的、自欺欺人的迷雾。
乖？
我怎么会用“乖”来形容崔思廷？
我怎么会看着他睡觉，看得挪不开眼？
我怎么会……心跳得这么快？
不是兄弟之间那种坦荡的欣赏，不是对学霸能力的佩服，更不是以往那种单纯觉得他“长得还行”的模糊认知。这是一种更具体、更尖锐、更无法忽视的吸引力。像是有细小的电流从心脏窜向四肢百骸，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悸动。
他想伸手，去碰碰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想去抚平那偶尔轻蹙一下的眉头。
这个冲动如此强烈，以至于沈延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差点碰倒了旁边的咖啡杯。
他猛地收回目光，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乱地低下头，死死盯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那些字符此刻却像扭曲的蝌蚪，一个也进不了脑子。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我对老崔……
那个他一直逃避、否认、用“兄弟情”牢牢封印的答案，此刻如同破茧的蝶，挣扎着，要冲破他构建已久的心防。
我喜欢他。
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沈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他感到一阵恐慌，一阵无措，但在这混乱的情绪深处，却又隐隐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原来，那些莫名的关注，那些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那些想要靠近又怕被发现的别扭，那些因为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轻易起伏的情绪……都不是错觉。
他不是神经大条，他只是……不敢往那方面想。
沈延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他偷偷抬眼，再次看向睡着的崔思廷，这一次，目光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惊慌、迷茫，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珍视。
他就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直到崔思廷眼睫微颤，似乎快要醒来。沈延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低下头，假装一直在认真看书，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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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间，深夜的崔家。
崔思廷坐在书桌前，台灯散发着冷白的光。他面前摊着笔记本，上面却不是公式或笔记，而是一片空白。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天在图书馆的一幕。
沈延看着他睡觉时的眼神。
他其实并没有睡得很沉，在沈延目光长久停留在他脸上时，他就已经半梦半醒。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不同于往常的嬉笑或依赖，那是一种……更加专注、更加滚烫，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窥探。
他原本可以像往常一样，冷静地“醒”来，打破那尴尬（或许只有他觉得尴尬）的凝视。但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情绪攫住了他——一种混合着好奇、紧张，甚至是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鄙夷的期待。
他想知道，沈延为什么会那样看他。
他想知道，那道目光里，到底包含了什么。
所以他继续假装沉睡，感受着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流连在他的眉眼、鼻梁、嘴唇……每一寸被注视的皮肤，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掠过，泛起细密的战栗。他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直到沈延慌乱地移开视线，他才在心底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困惑和……一丝极淡的失落？
为什么？
为什么沈延的目光，会让他产生如此异常的反应？
为什么他会去在意那道目光里包含的情绪？
为什么……他会因为那道目光的撤离，而感到些许空落？
崔思廷闭上眼，试图用他最擅长的理性逻辑来分析这异常的状况。
假设A：沈延的行为异常。
论据：长时间的凝视，眼神内容复杂（非单纯玩笑或观察），后续出现慌乱情绪。
假设B：我的反应异常。
论据：心跳加速，皮肤敏感度提升，产生紧张与……期待情绪？并因对方视线撤离产生失落感。
他将“失落感”这个词在脑中过了一遍，感到一阵不适。这种情绪太不“崔思廷”了。
交叉验证：
1. 近期，是否多次出现因沈延而产生非理性情绪波动？（是：篮球赛担忧，咖啡馆心跳加速，对流言在意……）
2. 是否对其他人产生过类似反应？（否。）
3. 这种反应的生理学基础是什么？多巴胺？肾上腺素？……
他试图用冰冷的科学术语来解构这份混乱，却发现只是徒劳。那些专业名词，无法准确描述当沈延靠近时，他心底那份隐秘的、带着点焦灼的悸动。
他烦躁地睁开眼，目光落在桌角那瓶沈延“顺便”给的、还没喝完的矿泉水上。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早已蒸发，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子。
结论：无法用现有逻辑模型完美解释。倾向于归因于……
他停顿了，笔尖在空白页上悬停良久。
最终，他落下笔，写下的却不是任何理性的分析结果，而是三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慎与确认：
【沈延。】
仅仅是写下这个名字，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那两个字，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它们所代表的那个人。那个吵闹的、抽象的、看似玩世不恭实则细腻的、会因为他低血糖而暴躁塞糖、会因为他一个提示而眼睛发亮、会毫无边界感地闯入他安静世界的……沈延。
一直以来，他将沈延归类为“特殊的朋友”，用“社交惯性”、“条件反射”来解释所有的异常。但今夜，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无法再继续自我欺骗。
那份“特殊”，早已超出了友谊的范畴。
那份关注，早已掺杂了不该有的私心。
那份因他而起的情绪波动，名为——在意。
深刻的，无法用逻辑消解的，独属于一个人的在意。
崔思廷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了眼睛，台灯的光线从指缝间漏下。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仿佛一直赖以生存的坚固堡垒，从内部开始悄然崩塌。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但这并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是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名为“未知”与“麻烦”的怪物。
而城市的另一端，沈延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同样彻夜难眠。“我喜欢崔思廷”这个念头，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带来一阵阵滚烫的羞耻和深入骨髓的恐慌。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触碰到了那份被深深掩藏的真实。
一个在深夜的自我审问中被迫承认。
一个在阳光下的凝视里无处遁形。
青春的序幕缓缓拉开，露出底下汹涌而真实的暗流。而两位主角，站在舞台中央，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彼此，以及自己那颗早已偏离了“兄弟”轨道的心。前路未知，迷茫且慌乱，但那份悸动，真实得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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