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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旁观者言:他待你,是否真的“特殊”?
沈延的“抽象派”进击持续了一周,成果甚微。崔思廷依旧稳如泰山,对他的所有“骚扰”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沈延的热情虽然未被完全浇灭,但一股焦躁和隐隐的不安开始滋生。他需要一点反馈,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松动,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转机(或者说,是另一种纠结的开始)发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
学校为了丰富课余生活,组织了一场跨班级的“学科趣味沙龙”,学生们可以根据兴趣选择参加不同主题的小组讨论。沈延拉着(几乎是硬拽着)崔思廷报了物理组的“宇宙与时空”话题。
沙龙在一个开放式的大活动室进行,几个小组同时活动,气氛轻松。物理组这边,除了他们俩,还有几个其他班的物理爱好者,其中就包括三班的学习委员,一个叫陈静的女生。陈静成绩优异,性格沉静温和,是年级里少数能在学习上和崔思廷说得上几句话的女生之一,偶尔在竞赛培训时会有交流。
讨论开始后,大家各抒己见。沈延依然是活跃气氛的那个,时不时抛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引得大家发笑。崔思廷则大多时间沉默,只在关键知识点或逻辑谬误出现时,才会言简意赅地补充或纠正,观点清晰,逻辑严密。
中途,陈静提出了一个关于广义相对论中时空弯曲的疑问,涉及到一些比较前沿的概念,几个同学都表示不太了解。陈静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崔思廷,带着请教意味。
崔思廷抬眸,看向她,并没有立刻拒绝。他略一思索,然后拿起手边的笔,在一张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开始用极其精炼、准确的语言解释那个概念。他语速平稳,目光专注在图纸和概念本身,并没有多看陈静,但那种专注、平和、乐于分享知识的态度,是沈延熟悉的——那是崔思廷面对真正学术问题时的状态。
『他在跟她说话……还画图?他好像……没那么冷淡?』
这本来没什么。崔思廷对待知识一向认真,解答疑问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沈延的心里。
讨论间隙,大家各自休息喝水。陈静拿起自己带来的保温杯,拧了一下,没拧开。她稍微用了点力,还是没成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她旁边坐着的正好是崔思廷。
陈静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太好意思地小声对崔思廷说:“崔同学,能麻烦你帮我拧一下吗?好像有点紧。”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求助。在任何一个班级,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拧个瓶盖都再正常不过。
崔思廷闻言,目光从自己手中的资料上移开,落在那个保温杯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热络。他伸出手,接过杯子,手腕微微用力。
“咔哒”一声轻响,杯盖拧开了。
他神色如常地将杯子递还给陈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的物理动作(克服摩擦力),然后便重新低下头看自己的资料,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陈静低声道谢,他也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帮她拧瓶盖了?就这么……顺手?』
就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沈延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崔思廷有洁癖,不喜欢与人有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更不喜欢碰别人的私人物品,这是沈延早就知道,并且亲身“领教”过的。他记得自己以前想喝崔思廷的水,被直接用纸杯挡了回来。他记得自己勾肩搭背时,崔思廷身体那瞬间的僵硬和不易察觉的躲避。
可是刚才……他帮陈静拧瓶盖,动作那么自然,接过杯子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递回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嫌弃的表情。
为什么?
为什么对别人可以这么“正常”?
为什么对我……就要竖起全身的刺?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沈延的脑海:
难道……他对我的冷淡,不是因为性格使然,也不是因为内心同样纠结,而是……单纯的……不喜欢?甚至……反感?
所以他才会对我的靠近那么抗拒,对我的“骚扰”那么无视?
因为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那个“特殊”的位置上?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
他待陈静,可以平和、正常地交流、甚至提供举手之劳。而待我……只有沉默、躲避和冰冷的界限。
沈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看着不远处依旧低着头的崔思廷,那颗被勇气和热情充盈的心,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小孔,所有的底气都在慢慢泄漏。
他之前所有的“进击”,所有的“抽象派关怀”,都是建立在“崔思廷也喜欢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这个假设之上的。可现在,这个假设被动摇了。
如果,崔思廷对他,真的没有那份心思呢?
那他所有的行为,在对方眼里,岂不是一场令人厌烦的、彻头彻尾的笑话?
沙龙后半段,沈延变得异常安静。他不再插科打诨,不再试图引起崔思廷的注意,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崔思廷,里面充满了困惑、受伤和自我怀疑。
崔思廷敏锐地感觉到了旁边气氛的变化。沈延突然的安静让他有些不适,甚至……有点心慌。他借着一次抬头看投影的机会,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了沈延一眼,捕捉到了对方脸上那罕见的、带着点落寞和迷茫的神情。
『他怎么了?情绪突然低落。是讨论内容无趣?还是……?与陈静无关。逻辑不成立。』
他想问,但理性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声音。维持现状,控制变量。他不能主动打破这份他辛苦维持的平衡。
沙龙结束,学生们各自散去。沈延破天荒地没有等崔思廷,而是低着头,混在人群中率先离开了活动室。
崔思廷看着他那有些仓促甚至可以说是逃离的背影,握着资料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张边缘出现了细微的褶皱。
沈延独自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崔思廷帮陈静拧瓶盖那一幕,以及对方那平静无波、仿佛再自然不过的表情。
他开始严重怀疑。
怀疑自己的判断。
怀疑崔思廷的心意。
怀疑这段他刚刚确认、并鼓起勇气去靠近的感情,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林薇刚好从另一边走过来,看到沈延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后面不远处那个望着沈延背影、眉头微蹙的崔思廷,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喂,沈延,你怎么了?”林薇拦住他。
沈延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薇姐。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说完,他绕过林薇,继续往前走。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望着这个方向的崔思廷,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这俩傻子,一个开始胡思乱想疯狂内耗,另一个还在那里玩自闭。
她这媒婆之路,真是道阻且长啊!
而沈延心中的怀疑,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慢慢扩散,即将影响到他接下来所有的行为和选择。攻城的热情骤然冷却,他开始思考,这座堡垒,是否真的值得他如此倾尽全力,又或者,墙内的人,根本从未期待过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