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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囚笼与荆棘的开端

荆棘鸟与白月光

那声尖锐的质问,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破了教室里短暂的死寂。

  “江屿的笔怎么会在你这里?!”

  林晚趴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的钝痛还未消散,手腕上被江屿攥过的地方更是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痛楚。她艰难地抬起头,对上那个栗棕色长发女生——苏晓,她未来的室友——那双燃烧着愤怒和鄙夷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钉穿在地板上。

  周围几个女生也围了过来,眼神各异,惊讶、好奇、幸灾乐祸,像一道道无形的探照灯,聚焦在她这个狼狈闯入者身上。散落一地的书本、文具,特别是那支静静躺在地板中央、闪烁着冷冽微光的黑钻钢笔,成了无声的罪证。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想解释,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紧,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我…不是……”

  “不是什么?”苏晓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几步上前,几乎要踩到散落的书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晚,“你刚来第一天,就敢偷江屿的东西?还是说……”她的目光带着恶意扫过那扇紧闭的、隔绝了风暴的活动室门,又回到林晚凌乱的头发和沾着灰尘的脸上,“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没有!”林晚猛地吸了口气,巨大的屈辱感让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虽然依旧带着颤抖,“是意外!它自己掉出来的!”

  “掉出来的?”苏晓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弯腰,用涂着精致蔻丹的指尖,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捡起了那支黑钻钢笔。她将笔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着什么圣物,看向林晚的眼神更加冰冷厌恶,“江屿的东西会‘意外’掉到你这种人手里?你知道这支笔多少钱吗?弄坏了你赔得起?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偷了去卖钱吧?看你这一身穷酸样!”

  “苏晓,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说不定真是误会……”旁边一个看起来稍温和些的女生小声劝道,但语气也带着明显的疏离。

  “误会?”苏晓冷哼一声,根本不听,“教室里就她一个人,东西就在她手边,门后还关着江屿!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误会?”她再次逼近一步,鞋尖几乎碰到林晚撑在地上的手指,“说!你刚才在活动室里干什么了?是不是你惹江屿生气了?不然他怎么会摔门?!”

  活动室里的画面瞬间冲回林晚脑海——暴怒撕书的江屿,那声绝望的“鬼画符”,那个无标签的药瓶……巨大的恐惧和江屿冰冷的威胁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头,避开苏晓刺人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我只是路过……听到声音……然后就被推出来了……”

  “推出来?”苏晓捕捉到了这个词,眼神更加锐利,“谁推你?江屿?他为什么要推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没有!”林晚猛地抬头,眼眶因为屈辱和恐惧而泛红,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膝盖却一阵剧痛,又跌坐回去。

  “哼,装可怜给谁看?”苏晓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同情,只有更深的厌恶,“我警告你,离江屿远点!收起你那套不入流的心思!这支笔我会还给江屿,至于你……”她鄙夷地上下扫视林晚,“等着吧,偷东西的事,没完!”

  说完,苏晓紧紧攥着那支黑钻钢笔,像得胜的将军,带着她那群同样用轻蔑目光打量着林晚的小姐妹,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了教室。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回响,渐行渐远。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被巨大的难堪、恐惧和无助包围。散落的书本像她此刻破碎的心情,文具滚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手腕的疼痛提醒着她江屿那不容抗拒的暴戾力量,苏晓尖刻的指控则像毒刺,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只是转学第一天。只是想找个安静的位置。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它们逼了回去。哭没有用。在这个地方,眼泪只会成为别人嘲笑她的又一个理由。她撑着地板,忍着浑身的疼痛,一点一点地,艰难地站了起来。弯腰,沉默地、一件一件地捡起散落的书本、文具。每捡起一样,都像是在捡拾自己碎了一地的自尊。

  当她终于收拾好所有东西,抱着沉重的书本,拖着疼痛的身体走出A栋教学楼时,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天空被雨水洗过,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灰蓝色,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投下几缕微弱的光柱。空气清新湿润,草坪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但这美好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按照指示牌,找到了C栋宿舍楼。这是一栋设计现代、环境优美的公寓式宿舍楼。刷卡进入,宽敞明亮的大厅,柔和的灯光,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香氛。她抱着行李,找到了303室。

  门虚掩着。她推开门。

  宿舍是两人间,宽敞明亮,设施齐全,有独立的卫浴和小阳台。靠窗的位置已经布置妥当——柔软的地毯,精致的梳妆台,床上铺着昂贵的埃及棉床品,床头柜上放着最新款的香薰机和几本时尚杂志。空气中弥漫着苏晓身上那种甜腻的香水味。

  而属于她的那张床,靠门的位置,光秃秃的床板上只铺着学校统一发放的、略显粗糙的白色床垫,连床单都没有。她的旧帆布行李袋孤零零地放在床脚,像一件被遗弃的垃圾。

  苏晓正坐在自己那张布置得如同公主床般的床上,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涂着护手霜。看到林晚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团空气。

  林晚沉默地走到自己床边,放下沉重的书本,打开那个旧帆布包,拿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床单被套,开始默默铺床。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喂。”苏晓涂好护手霜,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把你的垃圾收好,别碍着我的地方。还有,”她指了指阳台,“那里有拖把,把地拖干净。你刚才踩进来,地板都脏了。”她顿了顿,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晚,“以后在宿舍,离我的东西远点,碰坏了,你赔不起。”

  林晚铺床的动作顿住了,手指紧紧攥着粗糙的床单边缘,指节泛白。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冲上头顶,让她几乎想立刻反驳。但想到苏晓在班里的影响力,想到她手中那支“罪证”钢笔,想到江屿那冰冷暴戾的眼神和威胁……所有的反抗念头都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攥紧的手指,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答:“知道了。”

  然后,她真的走到阳台,拿起那个崭新的、看起来从未用过的拖把,接了水,开始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拖地。冰冷的水浸湿了她的帆布鞋边缘,水渍在地板上蜿蜒。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映在水光中的、模糊而卑微的倒影。手腕上的红痕在动作间若隐若现,膝盖的淤青也在隐隐作痛。

  苏晓满意地哼了一声,不再看她,自顾自地翻起了杂志。

  铺好床,整理好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拖完地,林晚疲惫不堪地坐在光秃秃的床沿。窗外,暮色开始四合,华灯初上,映照着这个精致而冰冷的牢笼。胃里空空如也,但她没有一点食欲。下午的经历像一场噩梦,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江屿撕书时的狂怒绝望,那声“鬼画符”的咆哮,无标签的药瓶,苏晓刻薄的指控,还有此刻这令人窒息的宿舍氛围。

  她该怎么办?那个秘密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绑在了她身上。江屿绝不会放过她。而苏晓,显然已经将她视作了眼中钉。

  就在她茫然无助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主任发来的信息,提醒她明天正式上课的教室和注意事项,末尾还附带了一句:“林晚同学,宿舍还习惯吗?有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这条公式化的关怀信息,此刻却像一根微弱的稻草。林晚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她需要一个依靠,哪怕只是一点点虚假的温暖。她编辑了一条信息:“方主任,谢谢您。宿舍还好。只是……”她打到这里,停住了。

  告诉方主任什么?说江屿有阅读障碍?说他威胁自己?说苏晓诬陷她偷东西?证据呢?谁会相信一个刚转学来的、穿着寒酸的新生,去质疑青禾的“神”和他众星捧月的朋友?况且,江屿那冰冷的威胁言犹在耳:“……后果你承担不起。”那个无标签的药瓶,也透着不寻常的危险气息。

  她删掉了“只是”后面的内容,只回了一句:“谢谢方主任关心,我会努力的。”

  信息发送成功。她无力地放下手机,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夜深了。宿舍里只亮着苏晓床头一盏昏暗的睡眠灯。苏晓已经睡下,呼吸均匀。林晚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身体的疼痛,心口的憋闷,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让她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晕。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苏晓轻微的鼾声。

  突然——

  “咚、咚、咚。”

  极其轻微、克制,却又清晰无比的敲门声,在死寂的深夜里突兀地响起。

  不是敲宿舍大门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就在她的床边!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自己床铺靠着的、那扇通往走廊的宿舍门。

  黑暗中,门板下方那窄窄的、用于通风的百叶窗缝隙里,似乎有微弱的光线晃动了一下。

  “咚、咚。”

  又是两声。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压迫感。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

  是谁?!

  她不敢动,更不敢去开门。黑暗中,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门板下方的那道缝隙。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一个冰冷、低沉、毫无情绪波动、却又熟悉得让她骨髓发寒的男声,如同鬼魅般,极其轻微地穿透了门板,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药瓶。”

  只有两个字。

  言简意赅,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浓重的威胁。

  是江屿!

  林晚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想起了那个掉落在碎纸堆旁的、没有标签的棕色小药瓶!他果然是为了这个!他找来了!在深更半夜,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她的宿舍门外!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黑暗中,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在喉咙口疯狂地跳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抽气声。

  门外,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冰冷的敲门声和话语只是她的幻觉。

  但林晚知道,不是幻觉。江屿就在门外。他在等。

  等她把那个烫手的山芋交出去。

  她该怎么办?那个药瓶此刻就在她外套口袋里!下午她离开活动室时,鬼使神差地,在极度的慌乱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驱使下,她飞快地弯腰,在江屿摔门离开、苏晓她们进来前的几秒钟空档里,捡起了那个无标签的药瓶,迅速塞进了口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怕成为证据?还是……别的什么?

  现在,这个决定将她推入了更深的险境。

  门外,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还在持续。林晚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门板,牢牢锁定了她。每一秒的流逝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她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放在床边的外套。指尖触碰到口袋里那个冰冷坚硬的、小小的塑料瓶身时,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

  交出去?他会放过她吗?那个在活动室里暴怒如同野兽的少年,那个在深夜里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门外的“神”,他的承诺有几分可信?

  不交?后果……她不敢想象。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手指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药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时——

  门外,再次响起了声音。

  不是敲门,也不是说话。

  而是极其轻微、缓慢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一步一步,朝着走廊的深处,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他走了?

  林晚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手中的药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发痛。

  他暂时离开了。但他知道药瓶在她这里。他一定会再来。

  这个认知像沉重的枷锁,再次牢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黑暗的宿舍里,只剩下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苏晓均匀的呼吸声。林晚睁大眼睛,望着无边的黑暗,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无标签的、冰冷的药瓶,仿佛攥着自己无法预知的、荆棘密布的未来。

  窗外的路灯,将宿舍内物品的轮廓投射成幢幢鬼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林晚清晰地意识到:从她踏入青禾,撞破江屿秘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无声的风暴中心。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冰冷的囚笼。而她这只误入荆棘丛的鸟,才刚刚开始品尝那尖刺的滋味。

  她的校园生活,从第一天起,就注定与荆棘和秘密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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