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破旧木屋,已是午后。
冰冷的空气似乎都无法驱散从矿洞带回来的那股阴冷腥臭的黏腻感。云奕反手闩上门,背靠着粗糙的木门板,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才感到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软和后怕。
“狗爷”一进屋就直接瘫倒在地,四脚朝天,舌头耷拉在外面,呼哧呼哧地喘气,连抱怨的力气似乎都没了,只有肚皮剧烈地起伏着。
歇息片刻,云奕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屋内的晦暗。他将背篓放下,最先取出的,是那几块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的、从怪物身边捡来的黑色矿石碎片。
油布展开,那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光黑色。凑近了,能感受到一股比灰锡石浓郁数倍、却又夹杂着一丝阴冷邪异气息的能量波动。
“狗爷”嗅到这股味道,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来,警惕地后退两步,龇着牙:“呸!又是那瘟神的味儿!小子你捡这破烂回来干嘛?晦气!”
云奕没有理会它,拿起最小的一块碎片,尝试着如同处理灰锡石那样,调动元气,融入一丝突破时的感悟意蕴,缓缓注入。
然而,这一次,他的元气和精神力刚一接触碎片表面,就遭到一股冰冷、死寂、充满排斥感的能量抵抗!那感觉,与他触碰“狗爷”体内封印时有些类似,但更加邪异和暴躁!
嗡!
黑色碎片微微一震,表面那丝阴冷气息骤然反扑,顺着云奕的元气就要逆向侵蚀而来!
云奕脸色微变,立刻切断了联系,将碎片丢回油布上。指尖传来一阵冰麻刺痛。
不行!这黑色矿石的能量属性与那怪物同源,极其排外且充满污染性,根本无法用转化灰锡石的方法来提纯利用!强行尝试,只怕会遭反噬。
看来,这意外的“收获”暂时无法利用,反而像个烫手山芋。
云奕微微皱眉,将这几块黑色碎片重新用油布层层包裹,单独藏匿起来。或许以后能找到处理方法,但现在,只能先搁置。
他的目光转向背篓里那几块新开采出来的灰锡石。这些才是根本。
压下心中杂念,云奕拿起一块灰锡石,再次开始了那极其耗费心神的转化过程。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熟练了不少,但对精神力的消耗依旧巨大。近半个时辰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和皎洁光芒亮起,第二块“月白石”成功诞生。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狗爷”立刻扑上来,叼住石头,趴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引导吸收。
十息之后,石头化为齑粉。
“狗爷”意犹未尽地舔着爪子,眼巴巴地看着云奕:“没了?再来一块!爷感觉刚才那一下,左边第三条封印锁链好像软了那么一头发丝!”
云奕感受着脑海中传来的阵阵针刺般的疲惫,摇了摇头:“今天不行了。”
精神力消耗已达极限,强行继续,只会损伤根本。
他收起剩下的灰锡石,盘膝坐下,默默运转《基础炼气诀》,恢复着消耗的元气和精神。
“狗爷”见状,也知道急不来,悻悻地趴回草堆,砸吧着嘴,回味着那短暂的美妙感觉,不一会儿,竟也呼呼睡去。
屋内一时只剩下云奕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时间悄然流逝。当云奕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天色已然昏暗。精神力恢复了大半,但那种深层次的疲惫感仍需休养才能消除。
腹中传来饥饿感。他拿出干硬的粗面饼,就着冷水慢慢咀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藏匿黑色碎片的地方。
那怪物盘踞矿洞,依靠吸收某种矿物恢复……这对清河城而言,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必须尽快将消息传递出去。
但,告诉谁?
城主府?周管事那种圆滑的官僚,未必会立刻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层层上报核查,恐怕会延误时机。
御兽宗?赵康刚刚失利,恐怕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自己去找他,无异于自找麻烦。而且赵康此人刚愎自用,也未必能妥善处理。
直接公开?更不可能,只会引起恐慌,打草惊蛇。
似乎没有一个稳妥的选择。
就在云奕沉吟之际,屋外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哭喊和呵斥,正朝着他这片区域而来。
云奕眉头一蹙,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昏暗的巷道里,火把晃动,几名穿着御兽宗服饰的弟子,正粗暴地推搡着几个衣衫褴褛的贫民,大声呵斥着询问什么。被推搡的贫民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摇头。
为首的,正是那个张管事!他脸色阴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两旁低矮破旧的房屋。
“……看清楚没有?有没有见过一个带着只秃毛丑狗的穷小子?!”
“……谁提供线索,赏银十枚!”
“……隐瞒不报,以同党论处!”
呵斥声顺风隐隐传来。
云奕的心猛地一沉!
赵康!他果然开始怀疑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是因为昨天坊市见面时自己表现得过于镇定?还是他事后复盘,觉得自己出现的时间和提供的线索都太过“巧合”?
无论如何,麻烦已经上门了!
“狗爷”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警惕地竖起耳朵,在云奕脑子里紧张道:“……好像是冲我们来的?姓赵的瘪犊子想干嘛?”
云奕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他快速扫视屋内。银币和九幽胎藏得还算隐蔽,但那些开采回来的灰锡石和工具却来不及仔细隐藏了。
不能待在这里了!
他毫不犹豫,立刻将最重要的银币和九幽胎贴身藏好,然后一把抓起还在发懵的“狗爷”,低喝道:“别出声!”
与此同时,外面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隔壁几条巷子。
云奕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后窗——那里对着一条更窄、更偏僻的死胡同。
冷风瞬间灌入。
他抱着“狗爷”,毫不犹豫地翻身而出,落地无声,如同暗夜中的狸猫,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几乎就在他离开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砰!
他那间破旧木屋的房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
张管事带着两名满脸横肉的御兽宗弟子,举着火闯了进来。火光摇曳,照亮了屋内简陋的陈设。
“搜!”张管事冷声下令。
弟子们立刻翻箱倒柜,很快便发现了床底下还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背篓、矿镐以及那几块灰扑扑的灰锡石。
“管事!你看!”一名弟子将东西呈上。
张管事拿起一块灰锡石,看了看,又瞥见墙角那点未来得及清理的、开采矿石时留下的泥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狞笑。
“黑矿峡的灰锡石……果然有问题!一个刚刚启灵的废物,突然有钱去买凝元草,还跑去废弃矿洞挖这种没人要的垃圾?”他眼神阴鸷,“看来,赵公子猜得没错,这小子身上肯定藏着秘密!甚至可能和那逃脱的凶兽有关!”
他猛地将矿石摔在地上,厉声道:“人刚跑不远!给我追!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子和他的丑狗给我揪出来!”
“是!”
火把的光芒再次晃动,凶狠的脚步声迅速融入夜色,向着云奕逃离的方向追去。
破屋之内,只剩下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凄凉,以及那几块散落在地、无人问津的灰色石头。
寒意渐浓。
新的危机,已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