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带着水腥气和垃圾腐败的味道,吹拂着云奕额前的碎发。他站在岸边,目光扫过那几间依河而建的废弃木屋。
这些屋子比他那间破屋还要不堪,大多屋顶塌陷,墙板朽烂,被肆意生长的藤蔓和苔藓覆盖,如同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残骸。
他需要一间相对完整、足够隐蔽、且便于观察和撤离的。
最终,他选中了最靠下游的一间。它半掩在一片枯死的芦苇丛后,位置最偏,屋角甚至已经浸泡在河水里,但整体结构看起来还算稳固,至少屋顶大致完好,有一面墙几乎被茂密的爬墙虎完全覆盖,形成了天然的遮蔽。
云奕抱着“狗爷”,悄无声息地靠近。木屋没有门板,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门洞,里面黑漆漆的。
他并未立刻进入,而是先在远处仔细观察了片刻,又让“狗爷”仔细嗅探了周围的空气。
“……没什么活物的味儿……”“狗爷”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在脑子里汇报,“……除了水耗子、烂木头、还有……嗯?好像有点淡淡的……药草味儿?很淡,快散没了。”
药草味?云奕眉头微蹙。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药草味?
他更加警惕,捡起一块石子,屈指弹入屋内。
石子落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随即滚落一旁。
屋内没有任何反应。
云奕这才矮身,钻进了门洞。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窄和阴暗。地面潮湿,散落着一些破烂的瓦罐和不知名的杂物。空气中有股浓重的霉味,但确实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苦涩的药草气息。
借着萤石的微光,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屋角有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似乎是某种小兽曾经筑窝的痕迹。另一角则散落着几片已经干枯发黑的叶子,那药草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了。
云奕稍稍松了口气,将背篓放下。这里环境恶劣,但暂时足以栖身。
“以后,这里就是新的据点。”他对“狗爷”说道。
“狗爷”嫌弃地踩着爪子下的烂泥:“比之前那破窝还烂!爷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云奕没理会它的抱怨,开始简单清理出一小块能落脚的地方。他必须尽快适应这种颠沛和恶劣,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清理中,他的脚尖无意间踢到了墙角那堆枯草。
哗啦。
枯草散开,下面似乎掩盖着什么东西。
云奕动作一顿,用矿镐小心拨开枯草。
下面露出的,是一个小小的、用石头垒砌的、早已熄灭的火塘残迹。火塘旁边,还放着半个破损的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黑乎乎的药渣。
更重要的是,火塘边缘的石头上,似乎刻着几个极其潦草、几乎被磨平的字符,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云奕凑近萤石,仔细辨认。
那似乎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药”、“逃”。
字迹仓促而无力,仿佛刻画之人正处于极大的恐惧或虚弱之中。
药?逃?
云奕的心猛地一跳!这处废弃的窝棚,曾经有人躲藏过?而且是一个受了伤或者生了病的人?最后匆忙离开了?还是……
他立刻联想到刚才“狗爷”嗅到的药草味,以及这片区域靠近下游、远离主城区的偏僻位置。
一个模糊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之前也有被追杀或者需要隐藏的人,选择了这里作为临时藏身点?那“药”和“逃”又意味着什么?
这发现让云奕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起来。这地方,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再次扫视整个小屋,不放过任何细节。
很快,他在另一面墙的裂缝里,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一小片被揉皱、质地却相对细密的浅黄色纸张。这种纸,绝不是贫民窟该有的东西。
他小心地展开纸片,上面用某种焦黑的木炭,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符号——像是一只扭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眼睛下方还有几道如同泪痕或血痕的短线。
这符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和不祥。
云奕盯着这符号,眉头紧锁。这绝非普通孩童的涂鸦。
就在这时!
屋外远处的河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于风声水声的划桨声!
云奕瞬间警觉,猛地吹熄萤石,身体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伏低,贴近那面爬满藤蔓的墙壁,透过枝叶的缝隙向外望去。
“狗爷”也吓得噤声,缩在他脚边。
只见黯淡的星光下,一条窄小的、没有任何灯火的小船,正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上游滑来。船上看不清人影,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摇橹。
那小船并未顺流直下,而是在距离云奕藏身的木屋上游十几丈外的一处荒芜河岸,缓缓靠岸。
船停稳后,那个摇橹的黑影敏捷地跳上岸,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快速从船上拖拽下一个沉重的、似乎还在微微动弹的长条状麻袋!
那麻袋里装的似乎是活物?!
黑影扛起麻袋,脚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了岸边的荒草与夜色之中。
整个过程寂静、迅速,带着一种鬼祟而专业的味道。
小船上再无动静,仿佛真的只是一条被遗忘的幽灵船。
云奕伏在墙后,屏息凝神,心中波澜骤起。
偷运?见不得光的交易?还是……别的?
这偏僻的河段,这废弃的窝棚,这刚刚发生的诡异一幕……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原本只是想找一个临时藏身之所,却似乎无意间撞破了某个秘密的角落。
是福是祸?
“狗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后怕和兴奋:“……妈的……这鬼地方好像比矿洞还刺激……刚才那家伙身上有股子……血味儿和河腥气混在一起的味儿……不好惹……”
云奕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幽深地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张画着邪异符号的纸片。
看来,想在这清河城底层挣扎求生,远不是躲起来挖矿修炼那么简单。
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矿镐,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无论这里藏着什么秘密,他现在都需要这个地方。
但,必须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