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轰然砸地。
卢微兰还没来得及把蛋糕藏进袖子里，就被母亲一把推进床底。她后脑勺磕在硬木上，眼前一黑，紧接着听见母亲急促的喘息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我说今夜糖糕少了几块，原来是给了这个小贱种。”\
正室姨娘的声音像一把刀，刺破了屋里的寂静。
卢微兰蜷缩在灰尘与蛛网之间，透过床沿缝隙看见一双绣着金线牡丹的鞋踩进来，鞋尖停在她母亲裙摆前。正室姨娘一身翠绿缎面夹袄，香气浓得呛人，熏得她鼻腔发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是妾身贪嘴，与小姐无关。”\
母亲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一丝倔强。
“窑姐就是窑姐，连女儿也教得这般贪嘴！”\
啪——\
耳光声比铜锣还响。
卢微兰咬住嘴唇，指甲死死抠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袖口布料上。她看着母亲踉跄着往后退，撞在墙角，铜镜哐当一声跌在地上，碎了一地亮光。
“翻！”\
正室姨娘冷冷地下令，仆妇们立刻扑向床底。
卢微兰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她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却被恐惧堵得发不出音。她死死攥着那半块融化的蛋糕，糖霜从指缝溢出来，黏在她手背上，甜得发腻。
“在这儿！”\
一个仆妇伸手要抓她脚踝。
“住手！”\
母亲突然冲过来，挡在床边。
仆妇迟疑了一下，正室姨娘冷笑：“怎么？还想打人？”
苏挽云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发髻散乱，嘴角渗出血痕。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护在床前，眼神空洞，却死死盯着正室姨娘。
“你不过是个妓女出身的七姨太，也配教养女儿？”\
正室姨娘绕过她，俯身就要掀开被褥。
“夫人。”\
母亲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哀求，“今日是她的生辰。”
“生辰？”\
正室姨娘嗤笑一声，“你倒会挑日子。上次偷的是胭脂，这回是寿礼，下回是不是要送官？”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院门口。
“老爷有令，不得擅闯偏院！”\
亲兵的声音穿透夜色。
正室姨娘脸色一沉，甩袖便走，临走前不忘讥讽：“明日我再亲自来问账。”
屋里重归寂静。
烛火重新点燃，摇曳的光影映出母亲满身狼狈。她靠在墙角，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像片被风撕碎的叶子。
卢微兰从床底爬出来，扑进她怀里，眼泪终于决堤。
“别怕，娘还在。”\
母亲轻轻抚着她头发，声音沙哑。
可她第一次松开了她的衣角。
她低头看自己掌心伤口，血已经凝固。那半块融化的蛋糕被她紧紧攥着，糖霜渗入血痕，甜得发苦。
窗外青瓦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白玫瑰活在云端里，不像路边的野花，风吹就倒，雨打就谢。”
可现在，那朵花被人踩在泥里。
“你爹……终究不会为你出头。”\
母亲喃喃地说，声音像枯叶落地。
卢微兰没应声，只在心中重复：“白玫瑰活在高处……总有一天，我会让人亲手捧着它。”
她默默将蛋糕藏入袖中，仿佛藏起了最后一点温情。
母亲靠墙而坐，目光空洞，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脸颊，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记忆。
“今晚过后，娘带你去听评弹，”她轻声说，“新来了个唱《玉蜻蜓》的先生，嗓音比去年那个还要亮堂。”
卢微兰没动，只是轻轻点头。
她知道母亲是在骗她。
正厅里的丝竹声还在继续，父亲依旧在喝酒。而她们，永远只能躲在偏院角落。
屋外传来脚步声，亲兵走了。
“老爷有令，不得擅闯偏院。”\
他重复了一遍，转身离去。
母亲缓缓闭上眼，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你爹……终究还是怕别人说闲话。”\
她低声说，“不是怕你受委屈。”
卢微兰看着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她鬓角的银丝。五年来，她亲眼看着母亲一点点老去，眼角生出细纹，发间染上霜雪。
“他们说你是苏州来的白玫瑰。”\
她开口，声音很轻，“可为什么我们住在偏院？”
母亲怔了怔，随即笑了，笑得眼角泛起水光。
“你知道白玫瑰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她轻轻抚摸女儿的脸颊，“因为它开在云端里。”
“它不像路边的野花，风吹就倒，雨打就谢。它活在高处，没人能轻易摘到。”
卢微兰不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想问“那为什么我们住在偏院”，想问“为什么正室太太的丫头可以穿绸衫”，但她忍住了。
母亲今天给她过生辰，哪怕只有半块蛋糕。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母亲脸色一变，抓起卢微兰的手塞进蛋糕：“快藏好。”
门板轰然砸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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