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新衬衫的丝滑面料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沈清歌站在房间中央，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映出她苍白而模糊的影子，像被困在另一个维度的幽灵。
“夜鸮都能看见。”
那句话在她空荡的脑海里回旋，给这间极简、奢华、无菌般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监视感。她不再看窗外那片被精心规划过的山林景色，转身，目光落在房间唯一的桌子上。
上面除了那台未拆封的陌生手机，空无一物。
她走过去，指甲划开塑封。手机是纯黑色的，触感冰凉，没有任何品牌标识，重量沉甸甸的，像一块经过精密打磨的金属。按下唯一的侧边键，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亮她的瞳孔。
没有开机动画，没有设置引导，直接跳转到一个纯黑的界面。
中央只有一个图标：一只线条极简、眼神锐利的猫头鹰侧影，喙部尖锐，仿佛能啄穿屏幕。
【夜鸮】
她伸出食指，点向那只冰冷的鸟。
图标无声地溶解，跳出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纯黑背景，银色字体。最上方是一条新指令，时间戳显示是十分钟前。
【指令二：72小时内，掌握目标所有公开及非公开信息。评估其与“林氏遗留问题”关联度。资料库权限已开放。】
下面附着一个名字和一串数字编号，像某个冷冰冰的档案标签。
沈清歌的目光在那名字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72小时。林氏遗留问题。她甚至不清楚所谓的“资料库”在哪里。
她尝试在手机界面滑动，指尖触到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凸起。轻轻一按，侧边弹出一个极薄的虚拟键盘投影，悬浮在桌面上方。
同时，对面的整面白墙突然亮了起来，变成一块巨大的、分辨率极高的屏幕。幽蓝的光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屏幕上，无数信息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蓝色光蛇，开始疯狂窜动、交织、分类、聚合。新闻标题、财务报告、社交网络碎片、监控画面截图、加密通讯的破译片段、甚至是某些私人日记的扫描件……海量的数据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奔涌而过。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资料库。这是一个能将一个人从里到外、从出生到此刻每一秒都彻底剥开、摊平、审视的……数字屠宰场。
沈清歌的呼吸微微一滞。她被这冰冷而狂暴的信息洪流冲击得有些眩晕。但仅仅几秒钟后，那种眩晕感就被一种更强的、近乎本能的专注压了下去。
她坐到桌前，手指落在虚拟键盘上。冰冷的光映着她同样冰冷的脸。
开始。
她的眼睛以惊人的速度扫描、捕捉、过滤那些奔腾的信息。手指偶尔在虚拟键盘上敲击，调取更深层的数据链，或者将某些关键碎片拖拽到屏幕中央进行交叉比对。
时间失去了意义。
窗外天光渐亮，又再次暗下。房间里的自动感应灯在她需要阅读时亮起，在她凝神思考时熄灭。三餐会在固定时间由那个沉默的连帽衫男人无声地放在门外的托盘上，都是高能量、易于吞咽的食物，她机械地吃完，味道尝不出任何区别。
她挖掘着目标光鲜履历背后的每一次交易，每一个见不得光的伙伴，每一笔流向可疑的资金。她分析他的公开演讲，从微表情和用词习惯里剥离出真实的意图和恐惧。她甚至调取了他住宅周边过去三年的所有交通监控，寻找异常访客的规律。
“林氏遗留问题”像一把钥匙，她用它撬开一层又一层覆盖着谎言和伪装的壳。
目标与林国栋的几次秘密会面，通过空壳公司进行的利益输送，甚至……在林氏崩塌前夜，一笔异常巨大的、来自目标控股公司的资金注入，试图填补某个致命的窟窿，但最终石沉大海。
关联度……极高。而且是见不得光的极高。
屏幕的蓝光在她眼底不断闪烁、刷新。
第二天的深夜，她发现了一条被多次加密和转发的通讯记录，时间点就在林薇薇“急性中毒”前十二小时。发信人身份被层层伪装，但最终指向的目标的一个秘密情人。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暗语，经过资料库内置的破译程序解析，意思是：“噪音太大，需要静默。”
“噪音”。指的是濒临崩溃、可能会不顾一切撕破脸的林薇薇？
“静默”。
沈清歌盯着那行破译后的文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虚拟键盘的光在她指尖微微扭曲。
林薇薇的死状，那冰冷的滴答声，仓库顶棚阴影里的注视……碎片般的记忆猛地刺入她高速运转的大脑，带来一瞬尖锐的刺痛。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房间里冰冷干燥的空气，将那点不适强行压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目光已经恢复绝对的冷静。
她将这条关键信息连同所有分析、证据链、关联度评估，整合成一份极其精简却致命的报告。最后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情感倾向，只有冰冷的事实和逻辑推断。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发送键。
屏幕上的数据洪流瞬间停止，所有光蛇褪去，墙壁恢复成一片冰冷的空白。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手机屏幕还散发着微光。
指令完成的提示跳出：【评估接收。待命。】
几乎就在同时，新指令抵达。
【指令三：目标将于明晚19：50独自驾车经过滨海公路7.3公里处弯道。制造意外。】
文字简洁，冰冷。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划定了时间、地点、方式。
以及……结果。
沈清歌看着那行字。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光亮的眼睛。
制造意外。
她的手平放在冰凉的桌面上，指尖没有丝毫颤动。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平稳缓慢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沉寂的空气里。
像某种倒计时。
她已经站在深渊边上，并且，自己选择了跳下去。
现在，只需要执行。
她拿起那部冰冷的手机，屏幕的光照着她刚刚接收指令后、毫无波澜的脸。
【需要一辆车。】她键入回复。【性能可靠。无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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