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公路像一条被用力甩出的漆黑缎带，紧贴着陡峭的崖壁，下方墨蓝色的海水在暮色中无声翻涌，破碎的浪花在礁石上撞出沉闷的轰响。
沈清歌操控着“幽灵”，车速稳定地压着限速的上限。运动墨镜的视野里，无数数据流淌而过：风速、湿度、轮胎抓地力实时监测、对面来车的速度与距离测算……冰冷的数字和曲线构建出一个完全透明的战场。
对面那辆车，一辆银灰色的豪华轿车，正不紧不慢地驶来。驾驶座上的身影模糊，但在墨镜的增强视野里，能清晰看到目标略带疲惫的侧脸，他正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似乎拿着手机。
距离在飞速缩短。
弯道近在眼前。
沈清歌的呼吸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脚下油门微松，指尖在方向盘侧面的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触摸区极快地滑动了一下。
视野中央，“意外”方案菜单弹出三个高亮选项：【制动失灵】、【转向过度】、【外部干扰】。
她的目光在【外部干扰】上停留了半秒，下方展开子选项：【路面油污（低可视度）】、【动物突然穿行（中可信度）】、【对向远光灯致盲（高触发率）】。
没有犹豫。指尖轻点。
【对向远光灯致盲（高触发率） - 启动】
几乎在同一瞬间，“幽灵”经过精密计算调整角度的氙气大灯，功率在刹那间飙升到一个违反所有安全标准的极限值，凝聚成两道堪比小型探照灯的惨白强光，精准、狂暴地穿透墨色车窗，直刺对面车辆驾驶座！
“呃啊——！”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和双层玻璃，沈清歌似乎也能听到对面那一声短促惊骇的惨叫。
银灰色轿车的轨迹瞬间扭曲！驾驶座上的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致盲强光完全剥夺了视觉，本能地猛打方向盘并狠狠踩下刹车！
车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轮胎在路面上剧烈摩擦，冒起青烟，失控地甩尾，车头猛地偏向，朝着外侧护栏疯狂撞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计算精准，分毫不差。
沈清歌的脚已经踩下刹车，“幽灵”沉稳地减速，准备避让开那辆注定坠崖的车辆残骸，然后无声离开。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一辆原本跟在银灰色轿车后方不远处的重型越野车，突然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毫无预兆地疯狂加速！引擎发出咆哮，庞大的车身猛地冲出，不是避让，而是极其粗暴地、用其坚固的侧前方，狠狠撞向已经失控打横的银灰色轿车！
砰——！！！
巨大的撞击声撕裂了海风的呜咽！
金属扭曲碎裂的可怕声响爆裂开来！
这完全超出计算之外的野蛮一撞，彻底改变了银灰色轿车的失控轨迹！它没有被撞回路面，反而被那股巨大的横向冲击力猛地掀离地面，翻滚着，扭曲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直接砸断了本就不算坚固的悬崖护栏！
碎片四溅！
时间仿佛被瞬间拉长。
沈清歌的“幽灵”刚刚完成减速，车头甚至还未完全摆正。
她的瞳孔在墨镜后急剧收缩，冰冷的数据流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和混乱。
视野里，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在空中翻滚着，车窗玻璃全碎，折射出最后一点夕阳的血红光芒，然后像一口被扔掉的破烂棺材，直直坠向下方的黑暗和轰鸣的礁石！
轰！！！
几秒后，下方传来一声沉闷而剧烈的爆炸声，火光猛地一闪，映亮了一小片翻滚的海浪和陡峭的崖壁。
海风立刻送来了燃烧的焦糊味和……更浓重的汽油味。
而那辆突然杀出的重型越野车，在完成这致命一撞后，丝毫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减速查看的意思。引擎再次发出咆哮，庞大的车身粗暴地碾过路面上散落的汽车碎片，轮胎卷起火星，与她减速的“幽灵”几乎是擦身而过！
车速极快！
在两车交错的那一瞬，沈清歌的运动墨镜捕捉到了越野车驾驶座一侧的场景。
车窗开着。一只骨节粗大、带着陈旧伤疤的手搭在窗沿，指间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香烟。
而那只手的主人——一个穿着脏兮兮牛仔外套、半边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正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她的“幽灵”。
他的眼神凶悍、野蛮，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某种近乎嘲讽的、野兽般的狞笑。
视线相交。
只有零点几秒。
重型越野车便咆哮着冲过弯道，巨大的尾灯像两颗血红的眼睛，迅速消失在渐浓的暮色和公路的尽头。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强光致盲，到目标车辆失控，再到这辆越野车突然杀出完成致命一击，最后扬长而去，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数秒。
海风卷着爆炸后的硝烟味和血腥气，灌入“幽灵”车内。
沈清歌的脚还踩在刹车上，“幽灵”已经完全停稳。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依旧稳定，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运动墨镜的视野里，残留着刚才那惊悚一幕的数据回放：越野车冲撞的角度、速度、时机……完美，狠辣，像经验老道的屠夫递出的补刀，彻底杜绝了目标任何生还的可能。
也彻底打乱了她“制造意外”的剧本。
远处，似乎传来了其他车辆惊恐的鸣笛声。
沈清歌猛地推开车门，跨步下车。冰冷咸腥的海风立刻扑打在她脸上，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她走到悬崖边，断裂的护栏参差不齐，像被巨兽啃噬过。下方，黑暗的海水吞噬了一切，只有一小片油污在海面上燃烧，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很快又被浪涌扑灭。
没有任何幸存者的迹象。
只有风在悬崖下的呜咽，比之前更加凄厉。
她站在原地，黑色的驾驶服被风吹得紧贴身体，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那个刀疤脸……
他是谁？
“夜鸮”的另一只手？负责确保万无一失的清理人？
还是……别的什么？
“指令完成。”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透过骨传导耳机响起，毫无情绪地宣布结果。
沈清歌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路面上的刹车痕、撞击散落的碎片、以及那两道被重型越野车碾出的新鲜胎痕。
任务完成了。
以一种更暴烈、更赤裸、更不容置疑的方式。
她拉开车门，重新坐回“幽灵”驾驶座。引擎发出几乎低不可闻的嗡鸣。
车子平滑地驶离这片刚刚吞噬了一条生命的路段，将远处的警笛声抛在身后。
车内一片死寂。
运动墨镜的视野里，数据流恢复正常，导航重新规划着返回的路线。
但她脑子里的某些东西，似乎和那截断裂的护栏一样，被某种蛮横的力量彻底撞碎了。
“夜鸮”的领域里，似乎并不止她这一把刀。
而且，是风格截然不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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