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港口第七区”的异常流水列表整齐排列,像一队等待检阅的、穿着同样制服的士兵,看不出丝毫破绽。那条关于“工业零部件”和“赵振远”的保险记录,已被彻底抹去挖掘痕迹,沉入数据海洋的底泥。
沈清歌的指尖离开屏幕,冰冷的触感残留不去。
大脑依旧在隐隐作痛,过度使用的后遗症像背景噪音般持续低鸣。但一种更尖锐的警觉,压过了生理上的不适。
“夜鸮”的嘉奖,临时权限的开放……太顺利了。顺利得像铺好的红毯,尽头或许是舞台,或许是断头台。
还有门外那个无声的注视。
她需要确认一件事。一件关于这栋别墅,关于“夜鸮”掌控力边界的事。
她需要找到一个“漏洞”。一个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微小的缝隙。
目光落在桌角那个银色的金属令牌——“幽灵”的车钥。阿哲送来时,提及过“辅助工具的激活码已经绑定你的生物特征”。
生物特征。
她的指纹,她的虹膜。
一个念头冰冷地成型。
她拿起令牌,手指抚过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凹点。没有车辆升起,这一次她需要的不是车。
她集中意念,尝试着去“感受”这块令牌,像之前感受那辆车一样。试图绕过常规的触发方式,直接用意念——或者说,用那种痛苦“通明”状态下偶尔闪现的、对电子设备的诡异亲和力——去触碰内部更深层的结构。
没有反应。
令牌冰冷而死寂。
她闭上眼,排除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一点上。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痛,神经再次绷紧。
几秒后。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震颤,从令牌内部传来。非常微弱,像休眠的昆虫轻轻抖动了一下翅膀。
同时,她戴着的运动墨镜镜片内侧,毫无预兆地闪过一行极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白色代码流,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一秒。
成功了?
不像是成功。更像是在强行撬锁时,触发了某种极其隐蔽的警报机制。
她立刻停止尝试,放开令牌,猛地睁开眼。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一下。不是断电,而是所有光源的亮度被某种力量瞬间调低了一个等级,仿佛有巨大的阴影无声掠过。
空气中那恒定的、几乎察觉不到的通风系统运作的微小声响,消失了。绝对的死寂降临,压得人耳膜发疼。
下一秒。
桌上的黑色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
但不是正常的界面。
屏幕上疯狂滚动着乱码一样的字符,速度快得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只有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扭曲的色块和线条的漩涡!像有某种东西在系统底层剧烈地挣扎、冲突!
与此同时!
走廊外,那个连帽衫男人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门口!门并没有开,但他就是站在那里,仿佛一直就在。帽檐压得更低,整个人裹在浓重的阴影里,只有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抬着,手中握着一个巴掌大的、不断闪烁着红光的复杂仪器,正对着她的方向。
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那么站着,像一尊凝固的、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雕像。
别墅深处,隐隐传来某种重型设备启动的低沉嗡鸣,方向……似乎是地下车库的更下层?那种嗡鸣带着一种不祥的、仿佛能扭曲空间的震动感,透过地板隐约传来。
甚至……窗外远处城市的灯火,也似乎集体诡异地闪烁了一下,如同眨了一下眼睛。
所有的异常都在同时发生!
集中在她说出“漏洞”、并试图触碰令牌底层权限的这一刻!
沈清歌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冻住了。但她坐在椅子里的姿势没有变,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只有瞳孔在光线骤暗的瞬间急剧收缩,又迅速恢复。
她看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乱码,看着门口那个沉默的、如同死神化身的连帽衫男人,感受着脚下地板传来的不祥震动。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几秒钟。
漫长的几秒钟。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乱码突然停止。
一切恢复“正常”。
手机界面变回待机状态,那只线条锐利的夜鸮图标安静地悬浮着。
房间的光线恢复原状。
通风系统细微的运作声重新出现。
脚下那不祥的震动嗡鸣消失了。
连帽衫男人手中的仪器红光熄灭。他那只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深深“看”了她一眼——即使隔着帽檐的阴影,她也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刺骨的视线——然后,身影如同融入水中般,向后一退,消失在走廊的昏暗里。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仿佛刚才的集体闪烁只是幻觉。
一切发生得快,消失得也快。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来势汹汹,退去后不留痕迹,只留下冰冷的汗和心有余悸的空洞。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歌一个人。
还有桌上那台恢复了“正常”的手机。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气,白色的呵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又迅速消散。
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冰凉。
她知道了。
“漏洞”或许存在。
但“夜鸮”对“漏洞”的监控和反应机制,严密、迅速、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暴力压制倾向。
刚才那一瞬间的集体异常,是警告。是最赤裸裸的武力展示。
告诉她,任何试图窥探、越界的行为,都会立刻触发怎样的反应。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那台黑色的手机上。
屏幕依旧亮着,夜鸮图标安静无声。
仿佛在无声地询问。
现在。
你看到了。
还想找吗?
沈清歌沉默地看着那个图标。
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不是去拿手机,而是拿起了旁边那杯已经冷透的水。
杯壁冰凉刺骨。
她喝了一口冷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阵清晰的寒意。
放下水杯。
她重新将手指放回虚拟键盘上。
继续之前中断的工作,筛选、列表“港口第七区”的异常流水。
动作平稳,精准。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从未发生。
只有她垂下的眼睫深处,那一点冰冷的幽光,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沉静。
像经过淬火的刀锋。
寒气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