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空间的冰冷空气似乎凝固了。银发男人——凯斯——的问题悬在半空,像一把抵住咽喉的冰锥,寒芒刺骨。
母亲病床上微弱起伏的轮廓,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冰冷数字,37天,或许更短……这些画面与凯斯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重叠,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清歌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自己微微蜷起的手指上,那上面还沾着一点门板爆裂时溅上的细微灰尘。
沉默了几秒。
再抬眼时,她眼底所有细微的波动已被彻底抹平,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静默。
“不想。”她的声音平稳得出奇,没有任何犹豫或挣扎,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的职责是执行指令,不是满足好奇心。”
凯斯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更长时间,像是在进行最后一次精度扫描,评估这句话里每一个音节的真实性。
终于,他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那不是一个赞许的动作,更像是对某个参数达标后的确认。
“很好。”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巨大的弧形主屏幕。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切换,变成一份密密麻麻、结构复杂的档案,标题是【“港口第七区”异常流水初步核验报告】——正是她不久前提交的那份。
“你的效率值得肯定。”凯斯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平直,“但真正的价值,在于后续的‘回收’与‘清理’。”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的一个操作界面上快速点划。
“根据你筛选出的异常流向,三个最具价值的目标已被锁定。他们吞下了本该属于‘组织’的资源。”
屏幕一侧弹出三个人的照片和简要信息,都是中年男性,面容或精明或油滑,穿着昂贵的西装,背景是游艇、高尔夫球场或者奢华办公室。典型的、吸食着灰色地带营养肥壮起来的蠹虫。
“你的新指令:接触他们,‘说服’他们,在48小时内,将他们名下所有异常获得的、可流动的资产,无条件转移至指定账户。”
“说服?”沈清歌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疑问,只有确认。
凯斯没有回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玩味:“‘说服’的方式,不限。你可以动用任何你认为‘必要’的手段。目标是结果。”
不限手段。
必要的手段。
沈清歌的目光从那三个目标照片上扫过。一个看起来脑满肠肥,眼神里透着贪婪和虚张声势;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显得谨慎而精明;第三个则面带凶相,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像是个混迹底层的暴发户。
软硬不同的三块骨头。
“资料和权限已下发至你的终端。”凯斯操作完毕,屏幕上的档案和照片缩小消失,“包括他们的实时位置、生活习惯、弱点分析……以及,‘辅助工具’的调用许可。”
他特意加重了“辅助工具”四个字。
“不要让我失望,沈清歌。”他终于半侧过身,余光扫向她,那目光里带着沉重的压力,“也别再浪费‘资源’。”
资源。指的是阿哲。
沈清歌微微颔首:“明白。”
没有多余的话,她转身,走向那部私人升降梯。
梯门合拢,下降。
回到一片狼藉的走廊,破碎的门板依旧在那里,像一个咧开的、嘲讽的伤口。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
桌上的黑色手机屏幕亮着,新的任务包已经传输完毕。
她没有立刻去看,而是先走到房间角落的净水机旁,接了一杯冰水。水流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慢慢喝完那杯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冷却着体内某种翻涌的、炽热的东西。
然后,她才拿起手机。
点开任务包。
三个目标的详细资料瀑布般展开,事无巨细,包括他们常去的地下赌场包厢号、秘密情人的住址、私生子的幼儿园地址、甚至某些不可告人的疾病记录。
后面附着一个加密的账户代码,和一个“辅助工具”的子菜单。里面罗列着从精密监听设备、远程注入药剂、到高爆微型炸弹等各种“选项”。
冰冷,高效,像一份屠宰场的操作手册。
她的目光在第三个目标——那个脖子上挂粗金链、面带凶相的男人——的资料上多停留了片刻。这人起家于拆迁和运输,手下养着一批打手,案底累累,疑心病极重,住所和常去的几个地点都安装了反监控设备。
硬骨头。
或许,需要一把更重的锤子。
她关掉资料,没有选择任何“辅助工具”,而是直接调出内部通讯列表。
列表里的人员代号寥寥无几,大多灰暗离线。她的手指向下滑动,停在其中一个代号上。
【屠夫】。
代号后面没有任何状态显示,只有一个简单的通讯按钮。
她按了下去。
通讯请求发出的滴声在房间里回荡,一声,两声,三声……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
咔哒。
线路接通了。
那边没有任何人声传来,只有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背景里是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金属摩擦声,嘶啦——嘶啦——像是有人在慢条斯理地打磨着什么利器。
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持续了五六秒。
然后,一个沙哑、粗糙得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无数次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响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野蛮和戏谑:
“……喂?哪个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