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清道夫’。”
“带路吧。”
屠夫粗糙沙哑的声音在冰冷的简报室里撞出回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挑衅的意味。那双隔着面罩的眼睛，像锁定猎物般钉在沈清歌身上。
旁边，“账簿”敲击键盘的嗒嗒声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数据世界里，对眼前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
沈清歌抬起眼，迎向屠夫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没有被挑衅的恼怒，也没有被命令的顺从。
她拿起桌上那台刚刚接收到任务简报的黑色手机。屏幕亮起，【任务目标：张兰。地址：湖滨雅苑7栋1701。】下面附带着几张小区外部环境和楼栋结构的照片。
“目标所在小区安保等级中等偏上，入户需要双重门禁或业主确认。”她开口，声音平直，像在复述一段客观数据，“正门进入风险较高，容易留下记录并引发不必要的关注。”
屠夫嗤笑一声，带着不耐烦：“屁话真多。从哪儿进？”
沈清歌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小区周边的卫星地图和市政管网图。运动墨镜虽然没戴，但那些图像和数据早已在她脑中构建成清晰的立体模型。
“小区西北角，靠近配电房的位置，有一段围墙外侧正在进行市政光纤施工，围挡破坏了原有的红外对射警报线路，有一个大约持续了四天的临时盲区。”她的语速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围墙内对应区域是绿化带，树木茂密，遮挡视线。从那里进入，避开主干道监控，绕到7号楼后方的垃圾清运通道，通道门锁是老旧的磁吸式，可以利用强磁干扰器在特定频率下暂时失效。”
她说完，放下手机，目光重新看向屠夫：“这是目前暴露风险最低的潜入方案。”
屠夫盯着她，几秒后，咧开嘴，露出面罩下的牙齿轮廓，像是在笑，却更显狰狞：“啧，功课做得挺细。”他晃了晃脖子，“那就别磨蹭了。‘账簿’！”
他猛地提高音量，吼向桌子的另一端。
“账簿”被惊得肩膀微微一颤，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惯有的冷静看向屠夫。
“把那老娘们儿家里最新的结构图、监控探头位置、还有她那个宝贝儿子的实时定位给我调出来！”屠夫命令道，语气粗暴。
“账簿”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极其反感这种粗鲁的 interruption，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推了一下眼镜，手指更快地在键盘上舞动起来。
几秒钟后，沈清歌和屠夫的手机同时轻微震动。
沈清歌点开传输过来的文件。是张兰所住公寓的详细户型图，内部装修细节，甚至标注了哪些地板可能吱呀作响。几个隐藏式监控探头的位置被高亮标出，还有一个红色的光点在城市地图上缓慢移动，旁边标注着“目标之子：林浩，实时位置”。
屠夫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便不耐烦地关上。“行了。走吧。”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顿时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他率先朝着那扇灰色金属门走去。
“账簿”也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褶皱的西装套裙，面无表情地跟上。
沈清歌走在最后。
金属门滑开，连帽衫男人依旧像幽灵般守在外面，对鱼贯而出的三人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多余的交流。三人乘坐那部暗蓝色光泽的升降梯直接下到地下车库。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灰色面包车已经停在那里，车门开着。
屠夫拉开驾驶座的门，直接坐了进去，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
“账簿”默默拉开侧滑门，坐进了中排座位，立刻又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亮她毫无表情的脸。
沈清歌坐进副驾驶。
面包车驶出别墅，汇入城市上午的车流。屠夫开车风格一如他的人，蛮横粗暴，频繁变道加塞，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和咒骂，他却毫不在意，甚至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音节。
车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账簿”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和车窗外嘈杂的城市噪音。
沈清歌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眼神没有焦点。
湖滨雅苑。一个曾经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高档小区，随着林家的崩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气息。
面包车没有靠近小区正门，而是在相隔一条街的路边停下。
“账簿”头也不抬，声音冰冷地报出一串数字：“小区安保系统内部代码轮换还有17分钟窗口期。西北角围墙盲区剩余有效时间约28分钟。林浩目前仍在城西的网球俱乐部，预计返回时间至少两小时后。”
屠夫啧了一声，推开车门：“动作快点。”
三人下车，如同最普通的路人，看似随意地走向小区西北角。那里果然如沈清歌所说，有着市政施工的围挡，噪音和杂乱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行动。
屠夫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对着围墙某处按了一下。围墙上方的红外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他助跑两步，脚在墙垛上一蹬，粗壮的手臂轻松抓住墙头，翻身而过，落地悄无声息。
沈清歌紧随其后，动作同样干净利落。
“账簿”则稍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西装套裙和皮鞋，最后还是选择从围挡的一个缺口处小心地钻了进去，动作略显笨拙。
墙内是茂密的灌木丛和高大乔木，很好地遮蔽了身影。按照沈清歌脑中的路线，三人避开监控探头，快速而安静地穿过绿化带，来到7号楼后方的垃圾清运通道门口。
沈清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贴在老旧的磁吸门锁上。装置发出极轻微的嗡鸣，绿灯亮起。她轻轻一拉，通道门无声开启。
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垃圾残留的酸腐气。没有监控。
“走楼梯。”沈清歌低声道，率先走向安全通道。
17楼。爬楼梯对屠夫和沈清歌来说似乎毫无负担，只有“账簿”爬到十楼左右时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更加苍白，但她依旧咬牙跟着，没有抱怨。
到达17楼安全通道门口。沈清歌停下，侧耳倾听片刻，然后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楼道里空无一人。
1701室。厚重的防盗门紧闭着。
“账簿”靠在墙边，快速敲击着平板电脑：“门禁系统已暂时屏蔽。内部确认，只有一个生命体征信号，位于客厅。监控探头信号已接管，循环播放10秒静止画面。”
屠夫扭了扭脖子，从后腰抽出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紧凑型手枪，检查了一下弹药，眼神变得兴奋而危险。他看向沈清歌，用眼神询问。
沈清歌微微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我来。”
屠夫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咧开嘴，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将枪口稍稍放低，退后半步，如同看戏。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脸上那点冰冷的平静迅速褪去，被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惶恐和焦急的神色取代。甚至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慌乱和无助。
她抬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后。猫眼暗了一下，显然外面的人在查看。
“谁啊？”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警惕的女声从门内传来。是张兰。
“阿姨……阿姨是我……”沈清歌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哭腔，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我是清歌啊……沈清歌……”
门内瞬间陷入死寂。
几秒后，门锁发出咔哒的轻响，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
张兰的脸出现在门缝后。曾经养尊处优的容颜如今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她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真丝睡衣，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泽。
她死死盯着门外的沈清歌，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困惑，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看到熟悉面孔时本能产生的脆弱。
“清歌？你……你怎么会……”她的声音干涩无比，手指紧紧抠着门板，指节泛白。
“阿姨……”沈清歌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声音哽咽破碎，“我……我没办法了……他们……他们都在找我……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她表现得就像一个走投无路、惊慌失措的年轻女孩，彻底崩溃的模样。
张兰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那副狼狈无助的样子，眼底的警惕似乎松动了一丝。林家倒了，丈夫和女儿都出了事，以往巴结奉承的人全都避之不及，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她太清楚了。
“……谁在找你？”张兰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迟疑和探究。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清歌摇着头，泪水涟涟，“可能是薇薇以前得罪过的人……也可能是……阿姨，我好怕……能让我先进去吗？就一会儿……求求你了……”
她的哀求听起来如此真切，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张兰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收紧又松开，显然内心在剧烈挣扎。最终，那点同病相怜的脆弱和残存的一丝对故人之女的情分占据了上风。
“……进来吧。”她叹了口气，彻底拉开了门。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
门外的沈清歌，脸上那副无助崩溃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恢复成一片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平静。
而站在她侧后方的屠夫，猛地抬起了手中的消音手枪！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流般的声响。
张兰的眉心瞬间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在开门时的那一丝疲惫和怜悯上，眼睛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看着面前瞬间变脸的沈清歌。
然后，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沈清歌上前一步，在她倒地之前扶住了她，动作冷静得像是在接住一个掉落的包裹，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
屠夫吹了一声口哨，枪口垂下，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啧，演得不错。”
“账簿”从门口闪身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快速扫过倒在地上的张兰尸体，确认死亡，然后便开始径直走向书房方向：“目标区域在书房保险柜和隐藏式电脑主机。预计破解时间需要8分钟。”
屠夫则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大咧咧地走向客厅的酒柜，拿起一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威士忌，拧开瓶盖，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沈清歌将张兰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目光落在张兰那张凝固着惊愕和一丝未散怜悯的脸上，停留了半秒。
然后，她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走向卧室方向。
“我去搜查卧室和私人衣物区，可能还有隐藏的存储设备。”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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