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的尸体静静躺在入口处的地毯上,眉心那一点红痕刺目。空气中弥漫开极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昂贵香薰残留的、已然变调的甜腻。
屠夫对地上的尸体视若无睹,拎着那瓶威士忌,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野兽,在客厅里踱步,偶尔拿起一件摆件掂量一下,又嫌弃地扔回去,发出哐当声响。
书房里传来“账簿”极其轻微的、操作精密仪器的嗡鸣声,和她偶尔敲击键盘的嗒嗒声,节奏稳定,效率至上。
沈清歌穿过宽敞却冰冷的客厅,走向主卧室。
卧室很大,装修奢华却透着一种无人打理的颓败感。昂贵的丝绸床品凌乱地堆着,梳妆台上摆满了高档护肤品和化妆品,但都蒙着一层薄灰。空气里残留着香水、药味和一种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的气息。
她戴上一副薄手套,目光冷静地扫过整个房间。
先从梳妆台开始。抽屉里是各种首饰,价值不菲,但都是市面上常见款式,不像能隐藏什么。她逐一检查,捏摸衬垫,敲击底板,没有夹层。
然后是衣柜。满满当当的名牌衣物、皮包、围巾。她一件件拿出来,仔细捏过每一处可能藏匿东西的边角、夹层,甚至鞋跟内部。除了几张被遗忘的购物小票,一无所获。
床头柜。里面是安眠药、一些私人照片(大多是和林薇薇、林国栋的合影,照片上的张兰笑容灿烂,与此刻躺在门口的那具尸体判若两人)、以及一本厚厚的圣经。
沈清歌拿起那本圣经。书皮是柔软的黑色小羊皮,烫金十字架已经有些磨损,边角泛着油光,显然经常被翻阅。
她快速翻动书页。
纸张哗啦啦作响。
突然,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指尖在翻过某一页时,感受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厚度差异。
不是夹了东西。是本身纸张的质地略有不同。
她将那一页小心地捻起,对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仔细查看。
这一页的纸张,比前后页略微厚实一点点,颜色也极其细微地偏白一点。上面印刷的是一段《约伯记》的内容,关于苦难和忍耐。
而在段落行间的空白处,有人用极细的、近乎透明的墨水,写下了一行行微小的字迹!
不是英文,也不是中文。
是某种密码,或者代号的组合!夹杂着数字和奇怪的符号!
字迹工整,却带着一种仓促和隐秘感。
沈清歌的呼吸微微屏住。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速度没有加快,但某种冰冷的警觉瞬间提升到极致。
她快速前后翻动。
又找到了几处类似的、纸张略厚、用透明墨水写满密文的书页!分散在不同的章节里。
这不是普通的日记或记录。这是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隐藏信息!
她立刻拿出手机,启用微距拍摄模式,将这几页密文清晰拍下。
然后,她合上圣经,将其放回床头柜原处,仿佛从未动过。
继续检查其他地方。床垫下,枕头里,窗帘盒后……再没有发现。
她走出卧室,面色平静如常。
书房里,“账簿”已经打开了那个嵌入墙壁的保险柜,里面除了少量现金和金条,空空如也。她正在用数据线连接一台从隐藏式主机箱里拆出来的电脑,屏幕上是飞速滚动的破解代码。
“怎么样?” “账簿”头也不抬地问,声音冰冷。
“卧室没有有价值物品。”沈清歌回答,语气没有任何异常。
“废物。”屠夫在客厅里哼了一声,又灌了一口酒,“这老娘们儿肯定还藏着好东西!”
就在这时,“账簿”的电脑屏幕突然停止滚动,跳出一个“访问被拒绝”的红色警告框,同时发出极其细微的、被抑制的警报声!
“账簿”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停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眯起:“有陷阱!自毁程序被触发了!物理级!”
她话音未落!
那台正在被破解的电脑主机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电容爆裂的噼啪声!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主机外壳缝隙里冒出一缕极细的青烟。
所有运行指示灯瞬间熄灭。
彻底报废了。
“账簿”猛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緒波动——极度的懊恼和一丝挫败。“……晚了0.3秒。”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手指烦躁地敲了一下桌面。
屠夫扔掉空酒瓶,骂咧咧地走过来:“妈的!屁都没找到?还把东西弄坏了?”
“账簿”没理他,快速拔掉数据线,检查其他可能的存储设备,但显然希望渺茫。
沈清歌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那台冒着细微青烟的主机,目光沉静。
张兰……比她想象得更谨慎,或者说,更恐惧。她早就准备好了后手,一旦被强制访问,立刻启动物理销毁。
那些写在圣经里的密文,恐怕才是真正关键的东西。
“搜完了就撤。”“账簿”冷着脸站起身,开始清理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细微痕迹,“目标之子林浩的定位开始移动,可能提前返回了。”
屠夫悻悻地啐了一口。
三人快速清理现场,抹除所有进入痕迹。
“账簿”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张兰的尸体,没有任何表示,率先走向门口。
屠夫跟在后面。
沈清歌落在最后。在她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客厅入口处张兰那张凝固着惊愕的脸。
然后,她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轻响隔绝了门内的一切。
乘坐那部肮脏的货运电梯下楼,从原路悄无声息地离开湖滨雅苑,回到那辆灰色的面包车上。
一路无话。
屠夫阴沉着脸开车。“账簿”抱着电脑,手指飞快敲击,脸色依旧难看,显然还在为失手而恼火。
沈清歌靠在副驾驶椅背上,看着窗外。
手机里,那几张圣经密文的照片,像冰一样安静地存储着。
回到别墅地下车库。
三人下车,走向那部暗蓝色升降梯。
梯门打开。
凯斯竟然站在里面。银发一丝不苟,面容冷峻,似乎正准备离开。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在“账簿”那难看的脸色和屠夫阴沉的表情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沈清歌平静无波的脸上。
“结果。”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账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语气僵硬地汇报:“目标已清理。但隐藏主机设有物理自毁程序,触发机制……超出预估。核心数据未能回收。其他区域未发现有价值信息。”她微微低下头,“……任务失败。”
屠夫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没说话。
凯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预期之中的结果。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沈清歌,带着审视:“‘清道夫’?”
沈清歌抬起眼,迎向他的目光,声音平稳:“确认目标死亡。现场已清理。未发现明显异常。”
她没有提及那本圣经。没有提及那些密文。
凯斯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钟。
那三秒钟,仿佛被无限拉长。车库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账簿”和屠夫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沈清歌。
终于,凯斯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账簿’,提交详细报告。分析自毁程序触发机制。”“账簿”低头应了一声。
“屠夫,待命。”
屠夫咧了咧嘴。
然后,凯斯的目光最后掠过沈清歌。
没有再说什么。
升降梯门缓缓合拢,载着他向上离去。
留下三人站在空旷的车库里。
“账簿”抱着电脑,看也没看沈清歌和屠夫一眼,径直走向另一个通道口。
屠夫冲着沈清歌的方向,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也晃晃悠悠地走了。
沈清歌独自站在原地。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都彻底消失。
她才缓缓抬起手,指尖隔着衣服面料,轻轻触碰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
冰冷的机身内部,那几张照片安静地躺着。
像沉睡的火山。
然后,她转身,走向通往自己房间的通道。
脚步平稳,没有丝毫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