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前往

红色的叹号在手机屏幕上固执地闪烁，像心脏起搏器失效前的最后挣扎，一下，一下，敲打着视网膜。冰冷的电子警告文字，无声地宣示着“夜鸮”无孔不入的监视。

沈清歌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将那片刺目的红光隔绝在外。胸腔里，心脏在最初的猛跳后，被强行压回平稳而缓慢的节奏。过度使用的神经依旧在灼痛，像被文火慢煎，但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冷静，正从脊椎深处弥漫开来，覆盖一切。

她没有试图去关闭那个警告。那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她需要转移。需要提供一个合理的、足以解释这次“异常脑波活动”的出口。

手指重新落在虚拟键盘上，动作平稳，没有丝毫颤抖。她绕开了那个闪烁的警告界面，直接进入了任务报告编辑模块。

【任务编号：LN-734（张兰清理）后续分析报告】

标题打出，格式标准。

她开始撰写。内容并非关于圣经密文或“渡口”，而是聚焦于张兰住所的安保漏洞、那台触发自毁程序的主机可能采用的加密技术类型、以及……对“账簿”破解失败行为的、极其隐晦的、看似客观的“技术层面反思”。

她用大量从“夜鸮”资料库和之前暴力吸收的阿哲的冗余信息中提取出的专业术语，堆砌出一份逻辑严密、视角独特、甚至带着一丝锐利批判性的技术分析报告。字里行间，暗示着如果采用更激进的数据预读取算法或并行破解架构，或许能抢在那0.3秒之前……

这份报告，既展示了她超出预期的“价值”和“潜力”，又将刚才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合理归因于对任务失败的“深度复盘”和“技术攻坚”。

这是一层烟雾弹。也是一次试探。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检查，发送。

报告传输的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移动。

与此同时，她分出一部分心神，开始处理那个真正的秘密——刚刚破译出的关于“渡口”和备份数据的残缺信息。

不能记录。不能存储。甚至不能长时间在显意识层面思考。

她需要将其打散，加密，隐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目光扫过房间。墙壁，桌面，设备……都被监控着。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落在黑色衬衫的袖口，那枚毫不起眼的、材质普通的纽扣上。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成型。

她需要一件工具。一件不会被注意到的、微小的工具。

她站起身，走向房间自带的微型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再次拍打脸颊，刺激着疲惫的神经。然后，她拿起洗手台上那把提供的、最普通的塑料梳子。

梳齿细密。

她回到桌边，坐下。借着身体遮挡，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掰下梳子末端最细的一根齿。塑料齿纤细而略有韧性。

然后，她解下了左手袖口的那枚纽扣。纽扣是四孔款式，材质是某种合成树脂。

她拿起那根细小的塑料齿，尖端在桌角极其用力地、反复摩擦，将其磨出一个小小的、粗糙的斜面，形成临时的“刻刀”。

动作缓慢，谨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她将纽扣翻过来，在背面，利用那四个固有的缝线孔，以极其微小的力度和幅度，用塑料齿尖端开始刻划。

不是写字。而是刻下一系列极其微小的、只有她自己能理解的凹点组合。其排列规律，与她破译圣经密文时发现的凹点密码系统同源。

每一个凹点都细微到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只能通过指尖最敏锐的触感去分辨。

【Z7R4-T9P0-22X……】这串代码被转换成凹点。

【渡口】这个代号被转换成另一个凹点组合。

【备份未在……确认销毁？】这个残缺的信息，也被转换成疑问式的凹点序列。

整个过程缓慢而耗费心神。她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控制着指尖的力度，确保刻痕足够浅，不会轻易被发现，又要足够深，能够被触觉感知。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终于，最后一组凹点刻完。

她将塑料齿碾碎，冲入马桶。然后将那枚纽扣重新缝回袖口。从表面看，它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秘密，被物理性地、沉默地烙印在了最贴身、最不起眼的地方。

就在这时——

桌上的黑色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那个闪烁的红色叹号警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信息。来自【夜鸮】。

【分析报告已接收。见解具有参考价值。权限等级微调（+0.5）。】

【新指令：72小时内，完成对目标‘渡口’的初步外围侦查与威胁评估。资料包已下发。】

沈清歌的目光凝固在屏幕上。

“渡口”！

“夜鸮”……竟然直接向她下达了关于“渡口”的侦查指令？！

是巧合？

还是……她那份烟雾弹报告，非但没有打消疑虑，反而因为其中展现出的“价值”，促使“夜鸮”决定将计就计，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扔给她，既是对她能力的进一步测试，也是一次更危险的钓鱼？

她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比刚才破译密码时更加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急速爬升。

她点开资料包。

里面是关于“渡口”的零散信息：一个模糊的地理坐标（与她之前捕捉到的那个坐标大致吻合，但不够精确），几张极其老旧、分辨率很低的卫星照片，显示那似乎是一个废弃多年的沿海货运码头。还有一些语焉不详的备注，提及该地点曾与林氏集团早期的走私活动有关，后被遗弃，但近期有“未经证实的异常能量信号”被捕捉到。

信息少得可怜，充满不确定性，更像是一个诱饵。

沈清歌关掉资料包。

房间里一片死寂。

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左手袖口那枚刚刚被刻下秘密的纽扣。

粗糙的凹点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布料，隐约传来。

像无声的嘲笑。

现在，她必须去侦查“渡口”了。

奉“命”前往。

带着它不知道她已经知道的秘密。

也带着它可能早已张开的、等待她自投罗网的口袋。

游戏进入了更危险的阶段。

每一步，都可能踏响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