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周末，女主人难得地睡了个懒觉。阳光透过窗帘，将温暖的光斑投在汤姆身上时，他才懒洋洋地睁开眼。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身体的疲惫终于一扫而空，爪子上的轻微破皮也结了痂。他舒展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发出惬意的脆响，感觉力量又回到了肌肉里。

他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向食盆，享用女主人昨晚留下的、依然美味的鱼肉松猫粮。吃得心满意足后，他开始了清晨的例行巡视，检查他的领地。

他踱步到厨房，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那个老鼠洞，喉咙里下意识地发出低低的、预备性的咕噜声，爪子也微微发痒——新的一天，追逐的欲望随着精力的恢复而重新燃起。

然而，当他经过冰箱旁的储物柜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想起了昨晚那只丑陋的入侵者，那条肮脏的尾巴，以及那声惊恐的嘶叫。他的鼻子凑近柜门底下那道缝隙（哑铃片还好好地堵在那里），仔细嗅了嗅，还能闻到一丝残留的、令人不悦的陌生气味。

他的目光又转向角落的老鼠洞。

杰瑞正好也探出头来，似乎刚吃完早餐，正在用爪子细致地清理胡须。他也看到了汤姆，小眼睛里的警惕瞬间浮现，身体微微后缩，做出了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常的模式。

但汤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扑过去。他只是看着杰瑞，看着那个他追逐了无数次的洞口，又看了看被哑铃片堵住的柜门缝隙。

一种非常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变化发生了。

他喉咙里的咕噜声渐渐平息了。他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转过身，跳上了厨房的窗台，揣起爪子，开始看外面的风景。仿佛那只老鼠的存在，只是窗外风景的一部分，一个熟悉的、暂时不想去打扰的摆设。

杰瑞愣住了。他保持逃跑姿势等了半天，预想中的扑击却没有到来。那只蠢猫居然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这比直接扑过来更让他感到……不适应。

他疑惑地缩回洞里，心里有点嘀咕：这猫又在搞什么新把戏？欲擒故纵？还是昨天累傻了？

一整个上午，汤姆都表现得有些“反常”。他依旧巡逻，依旧晒太阳，依旧扑打女主人扔给他的新玩具（一个没有铃铛的羽毛玩具），但对杰瑞，他似乎失去了兴趣。偶尔看到杰瑞溜出来偷饼干碎，他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一眼，尾巴尖象征性地甩两下，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杰瑞起初保持高度警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放松下来。他甚至敢在汤姆趴在沙发上打盹的时候，大摇大摆地穿过客厅，去阳台的花盆里喝积水。

这种“和平”让杰瑞感到……诡异，甚至有点无聊。习惯了惊险刺激的追逐，这种无所事事的平静反而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有时甚至会故意在汤姆附近弄出点小动静，比如推倒一颗花生，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汤姆通常只是掀开眼皮看他一眼，然后又闭上，仿佛在说：“幼稚，没空理你。”

杰瑞感到一阵莫名的挫败感。

下午，女主人拿出吸尘器准备大扫除。巨大的轰鸣声一响起，汤姆和杰瑞同时像触电一样跳起来！这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往常，他们会各自惊慌逃窜，汤姆会跳上最高的柜子，杰瑞会钻回最深的洞底。

但今天，在巨大的噪音威胁下，他们下意识地做出了相似的选择——同时冲向沙发底下！那是家里最隐蔽、吸尘器最难够到的地方之一！

汤姆率先钻了进去，占据了最宽敞的位置。杰瑞随后赶到，看到汤姆已经在里面，犹豫了一下。但吸尘器的声音越来越近，他顾不上那么多，哧溜一下挤了进去，紧贴着最里面的沙发腿，尽量离汤姆远点。

狭小的空间里，一猫一鼠被迫挤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紧张的呼吸声，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味（猫粮味、苹果味、以及阳光晒过皮毛的味道）。

汤姆不舒服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巨大的身体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杰瑞被挤得吱哇乱叫，用小爪子推汤姆的屁股：“吱！（翻译：过去点！）”

汤姆不耐烦地回头低吼了一声：“喵！（翻译：吵什么！地方就这么大！）”

但他们都没有离开这个临时的避难所。在共同的“灾难”（吸尘器）面前，他们再次选择了“共存”。

吸尘器在沙发外面轰鸣着来回移动，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汤姆和杰瑞屏息凝神，共同承受着这可怕的噪音。

直到吸尘器的声音远去，女主人开始清理别的房间，他们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汤姆率先退了出去，抖落身上的灰尘，一脸嫌弃。杰瑞也爬出来，使劲拍打着自己的皮毛。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既有共同度过“危机”后的那么一丝丝松懈，又有挤在一起后的尴尬和别扭。

汤姆跳上猫爬架，开始疯狂舔毛，仿佛要舔掉所有不属于自己的气味。杰瑞也跑回洞里，进行彻底的自我清洁。

但某种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傍晚，女主人拿出了一盒新鲜的草莓，自己吃了几颗，又顺手给了汤姆一颗（汤姆偶尔会吃水果），也照例在杰瑞洞口放了一小片。

汤姆嗅了嗅那颗草莓，兴趣缺缺，用爪子拨弄着玩。杰瑞则抱起那片草莓，却没有立刻回洞，而是蹲在原地小口啃着。

这时，一只肥硕的苍蝇嗡嗡地飞了进来，在客厅里扰人地盘旋。

汤姆的耳朵动了动，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盯着苍蝇，脑袋随着苍蝇的飞行路线转动，尾巴尖开始兴奋地小幅度摆动。

杰瑞也注意到了苍蝇，小眼睛也跟着转。

苍蝇嚣张地飞过一个弧线，正好经过汤姆和杰瑞中间。

几乎在同一瞬间！汤姆猛地跃起，挥爪拍向苍蝇！杰瑞也同时跳了起来，试图用小手去抓！

啪！汤姆的爪子拍空了。杰瑞也抓了个空。

苍蝇受惊，嗡嗡地飞高了。

汤姆和杰瑞同时落地，面面相觑。他们刚才……居然目标一致了？而且……还都没得手？

一种古怪的、尴尬的、又有点好笑的气氛弥漫开来。

汤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坐下来继续拨弄那颗草莓。杰瑞也低下头，假装专心啃草莓片。

但那只苍蝇又在他们头顶盘旋挑衅。

汤姆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杰瑞也偷偷向上瞥。

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

这一次，汤姆没有立刻跳起来。他看了看苍蝇，又看了看杰瑞，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呜？”

杰瑞的小脑袋歪了歪，似乎在思考。

然后，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汤姆突然用爪子，将他拨弄的那颗草莓，猛地朝苍蝇的方向弹了过去！虽然没打中，但草莓飞过的轨迹干扰了苍蝇！

几乎在草莓飞出的同时，杰瑞像一道灰色闪电般窜出，沿着沙发靠背疾跑，在苍蝇被草莓惊扰、飞行路线出现偏差的瞬间，猛地一跃！

啪！杰瑞精准地用两只小爪子合拢，将那只苍蝇拍在了空中！然后轻盈地落地，摊开爪子，确认了一下战利品，得意地甩了甩头。

合作捕蝇？！虽然过程充满意外和即兴发挥，但结果……成功了！

汤姆看着杰瑞和他爪下的苍蝇，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居然真的……配合上了？

杰瑞抬起头，看着汤姆，似乎也有点发愣。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更令人惊讶的举动。

他并没有吃掉那只苍蝇（他似乎对苍蝇没什么兴趣），而是用爪子把它朝着汤姆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仿佛在说：“喏，主要功劳算你的。”

汤姆看着地上那只死苍蝇，又看看杰瑞，表情复杂。他当然也不吃苍蝇。

一猫一鼠，对着一只死苍蝇，再次陷入了沉默。

最终，汤姆伸出爪子，把苍蝇拨拉到一边，和那颗被当成“武器”的草莓扔在一起。

然后，他转过身，跳上窗台，只留给杰瑞一个毛茸茸的背影。但这一次，他的尾巴尖不是不耐烦地甩动，而是以一种非常缓慢、近乎悠闲的节奏轻轻摇摆。

杰瑞看着汤姆的背影，小胡子颤了颤，也转身溜回了洞里。

没有言语，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某种坚冰，似乎在那颗被弹飞的草莓和那只被合作拍死的苍蝇作用下，融化了一丝丝。

永恒的追逐或许永远不会停止，但它的形式，似乎正在悄然增加新的、意想不到的可能性。这个家，依然是战场，但偶尔，也能成为配合默契的……猎场？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