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万方安和时,日头已偏西,天边染着层橘红,像打翻了的胭脂盒
若璃换了身月白色软绸常服,褪去了发间的宝石簪,只留一支素银茉莉簪,簪头的花瓣在暮色里泛着柔光,倒比先前多了几分松弛
云林正为她敷着冰镇的帕子,试图消去额角的薄汗,嘴里还不住念叨:“娘娘今日可真是吓死奴婢了!那马疯起来多吓人啊,您怎么就敢往上冲呢?要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若璃笑着拿开帕子,指尖捏了块冰镇的杏仁酥,递到云林嘴边:“好啦,这不是没事么?再说我心里有数,那马看着凶,其实是惊了神,顺着它的性子捋一捋就好了,跟人闹脾气一个道理。”
云林没好气地躲开:“娘娘还说!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傅恒大人他们回来时脸都白了,卓林侍卫攥着刀鞘,指节都泛青了,景瑞侍卫更是一路唉声叹气,说自己没尽到责。”
正说着,富察·傅恒便带着董鄂·卓林几人来回话,汇报重新布防的事
少年站在廊下,日光透过葡萄藤落在他脸上,还能瞧见未散的紧张
“娘娘,”他声音比往日沉了些,“属下已安排妥当,往后您出行,前有探路侍卫,侧有护卫,后有殿后,至少留十人贴身,确保三尺之内无任何危险因素。百骏园那边,属下也让人加派了人手看管,那匹黑马已单独关押,绝不会再让它靠近您半步。”
董鄂·卓林接话道:“是啊娘娘,您就听我们的吧,您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今日要不是您自己有本事,我们这三十多号人,怕是都得提着脑袋去请罪。”
瓜尔佳·景瑞挠了挠头,憨笑道:“娘娘您不知道,方才巴图还说,下次再遇着这种事,他就直接扑上去挡着,反正他皮糙肉厚的。”
佟佳·巴图瓮声瓮气地补充:“我说的是真的,娘娘不能有事。”
伊尔根觉罗·明安虽没说话,却重重颔首,那拉·舒敏也道:“属下已让人把园子里所有烈性牲畜的位置都标了出来,往后绕着走便是,犯不着去冒险。”
若璃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眼里的关切满得快要溢出来,心里暖烘烘的,先前驯马的惊险仿佛都化作了此刻的暖意
她站起身,走到廊下,望着眼前这几个年轻的侍卫——有沉稳克制的,有爽朗直率的,有憨厚老实的,还有机灵稳重的,个个都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
“好,”她轻轻点头,眉眼弯成了月牙,“都听你们的,往后绝不莽撞了。不过今日之事,也让我知道,你们这三十多号人,个个都是能护住我的好汉,我心里踏实。”
富察·傅恒听着这话,耳尖微微发烫,抬眼望她时,正撞见她眼底的笑意,像落了星光,少年心头一跳,连忙低下头,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起佩刀的穗子
众人退到院外回廊下,三十多个侍卫分站两侧,个个身姿挺拔,却都竖着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听见若璃声音平稳,悬着的心才暗暗松了口气
董鄂·卓林往柱子上靠了靠,低声道:“往后巡逻定要更仔细些,别说是烈马了,就是野狗野猫都不能让它靠近娘娘的院子!我看百骏园那边,干脆派两个人常驻盯着,省得再出乱子。”
瓜尔佳·景瑞连连点头:“可不是!方才我听驯马的人说,那马是被蛇惊了,往后得让侍卫们清场时,连草窠里的蛇虫鼠蚁都得清理干净!”
佟佳·巴图瓮声瓮气地接话:“我回去就跟弟兄们说,往后娘娘走到哪儿,咱们就把周围十丈都清一遍,绝不能再让任何危险靠近。”
伊尔根觉罗·明安和那拉·舒敏虽没说话,却都重重点头,眼底的决心又重了几分
富察·傅恒望着内屋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心里想着:往后便是寸步不离,也得护她周全。
屋内,云林仍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从“出门得让侍卫先探路”说到“见了牲畜就得绕着走”;云香则忙着为若璃换下沾了尘土的襦裙,取来一身月白色的软绸常服,上面绣着细密的缠枝纹,衬得她气色愈发温润
苏元和下人们见若璃态度温和,又说了“不再莽撞”的话,虽仍心有余悸,却也渐渐放下心来,慢慢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让门口的小丫鬟“好生看着,有动静立刻来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映得屋内一片暖融融的。桌上的青瓷瓶里插着新摘的荷花,清香幽幽,方才的惊险仿佛被这暖意渐渐抚平,只留下众人沉甸甸的牵挂——毕竟这位主子,是皇上放在心尖上护着的,是苏家托付给他们的,更是他们打心底里敬着疼着的,半点闪失都出不得
廊外的风带着暮色的凉意,吹得葡萄藤沙沙响。若璃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这万方安和的安宁,从来都不是皇上一句“特许”便能得来的,是身边这些人的真心护持,才让她在这深宫里,能有片刻这般踏实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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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时,云林端来一碗莲子羹,冰糖熬得稠稠的,莲子炖得粉糯。若璃舀了一勺,清甜在舌尖漫开,忽然想起白日里的黑马,又想起富察·傅恒他们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娘娘笑什么?”云香正点着廊下的灯笼,见她嘴角噙着笑,好奇地问
“没什么,”若璃搅着碗里的羹,“就是觉得,咱们这万方安和,倒比别处更像个家。”
灯笼的光暖黄柔和,映着她素净的月白裙衫,发间的茉莉簪子泛着淡淡银光
远处传来侍卫换岗的轻响,脚步轻得怕惊扰了这夜的静,却又清晰地让人知道,有人在默默守着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