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朗气清,晨光透过荷叶的缝隙洒在青石板上,亮得晃眼。若璃想着去上下天光赏景——那里临着大湖,向来清静,少有嫔妃朱,正合她不喜热闹的心意
云林、云香为她换上一身藕荷纱绣蝴蝶的大袖齐胸襦裙:外层广袖是藕荷色的透明纱,薄如蝉翼,阳光照过都能瞧见纱下的肌肤;内层衬着淡粉色软缎,愈发显得肌肤莹白如玉
纱面上用打籽绣、套针绣满了百只蝴蝶,翅翼以蓝、紫、白三色晕染出渐变的光泽,还缀着细小的米珠,走动时便像蝶翼上的鳞粉般闪闪发亮,活灵活现的
齐胸的裙摆用了同色纱料,裙摆处绣着渐变的紫色水波纹,那些蝴蝶仿佛正逐着水波翩飞,灵动极了。领口、袖口镶着浅紫色缎边,缠枝藤蔓的纹样间缀着珍珠与淡紫水晶,举手时便晃出细碎的光
银质的镂空蝴蝶盘扣上嵌着淡紫蓝宝石,腰间系着同色的珍珠流苏腰封,走动时流苏轻晃,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像檐角的风铃
广袖翻飞时,满裙蝴蝶似群起穿花,轻盈灵动得像要乘风飞去一般,瞧着就让人欢喜
云香为她梳了惊鸿髻,发髻高耸,衬得脖颈愈发纤长,插上一支碧玺白玉发钗,玉质温润,碧玺红得像石榴籽
两侧各簪一支碧玺白玉簪,脑后斜插一支碧玺白玉步摇,珠翠摇曳间,映得发间流光溢彩,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耳畔是粉珍珠耳坠,圆润饱满,腕间绕着红珊瑚手串,色泽鲜亮,举手投足间,既有少女的娇俏,又不失世家贵女的雅致端庄
出了万方安和,富察·傅恒带着董鄂·卓林、瓜尔佳·景瑞、伊尔根觉罗·明安、佟佳·巴图、那拉·舒敏几人紧随其后,身后二十多个轮值侍卫分站两侧,队伍整齐却不张扬,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若璃走在前面,藕荷色广袖偶尔被风掀起,像两只振翅的蝶,衬得她背影愈发轻盈,裙角扫过草地,带起一阵淡淡的香
……
行至半路,经过一片开满小雏菊的草地,细碎的白花瓣沾着晨露,她忽然停步,回头冲众人笑,眼底的光比阳光还亮:“昨儿让小厨房做了山楂酥,酸甜口的,你们肯定爱吃。”说着从云林手里接过描金食盒,直接递向离得最近的董鄂·卓林,“卓林,拿去分了吧,大家垫垫肚子。”
董鄂·卓林也不客气,笑着接过来,指尖触到食盒的温:“谢娘娘!我就说今早路过小厨房时闻着香味了,原来是给咱们备的。”他打开食盒,酥皮的甜混着山楂的酸立刻飘了出来,“景瑞,你鼻子灵,快闻闻是不是你念叨了三天的山楂馅?”
瓜尔佳·景瑞凑过来深吸一口,咂咂嘴,喉结动了动:“可不是嘛!娘娘您是不知道,这小子前儿还跟我说,要是能吃上口山楂酥,巡逻都能多走两圈。”
若璃被逗笑了,广袖轻挥,带起一阵风:“往后想吃什么,让云林跟小厨房说一声便是,别总憋着。”她看向佟佳·巴图,见他望着食盒直咽口水,喉结动得像装了小轮子,特意多拿了一块递过去,“巴图,这个给你,你身量大,多吃点。”
佟佳·巴图接过酥饼,粗粝的指尖小心捏着,憨笑道:“谢娘娘,娘娘您真好。”富察·傅恒站在一旁,看着若璃与众人说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刀的穗子,待若璃递过一块山楂酥时,他连忙接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温温软软的触感像电流窜过,让他心头一跳,低声道:“谢娘娘。”
“跟我还客气什么。”若璃嗔了他一眼,眼尾的笑意像浸了蜜,转身往前走,“走啦,再磨蹭太阳该晒了。”
……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前去,董鄂·卓林还在跟景瑞争论谁手里的酥饼更大块,巴图默默啃着饼,明安和舒敏含笑看着,富察·傅恒走在若璃身侧半步,目光偶尔落在她翻飞的裙角上,只觉得这一路的风都带着甜意
……
登上上下天光的楼阁,视野豁然开朗。远处湖光粼粼,与天光相接,一碧万顷,像铺了块巨大的蓝绸子
岸边垂柳依依,绿丝绦垂到水面,荷叶田田,风过时掀起层层绿浪,空气里浸着水汽的清润,带着荷叶的腥甜
若璃扶着雕花栏杆凭栏远眺,藕荷色广袖被风掀起,裙上蝴蝶似要融入碧波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都舒展开了:“站在这里瞧着,心里都敞亮了。”
“可不是嘛,”董鄂·卓林凑过来,指着远处的画舫,“娘娘您看,那船上的人正钓鱼呢,倒比咱们在园子里待着自在。”
瓜尔佳·景瑞接话:“我听说这湖里有锦鲤,颜色艳得很,前儿还有小太监说瞧见金红色的呢,跟娘娘步摇上的碧玺似的。”
若璃被逗笑了:“你这眼睛,不去当画师可惜了。”她转头看向富察·傅恒,“傅恒,你觉得这儿比万方安和如何?”
富察·傅恒望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认真道:“万方安和清静,这里开阔,各有各的好,只要娘娘喜欢,哪里都是好的。”
“就你会说话。”若璃白了他一眼,眼底却带着笑意
若璃望着脚下粼粼波光,忽然轻笑:“你们说,要是能像画本子里写的那样踏波而行,踩着湖水到对岸去,该多有趣?”
董鄂·卓林立刻接话:“娘娘说的是剑仙吧?我前儿听书,说有位剑仙能御风踏水,衣角都不湿呢。”
“我也听过类似的,”瓜尔佳·景瑞抢着说,“说有位仙子能唤百只蝴蝶引路,飞过湖面时,蝶翅扇的风都带着香。”他瞅着若璃裙上的蝴蝶,“娘娘您这满裙蝴蝶,倒像从书里走出来的。”
若璃低头看了看裙摆,故作惋惜:“可惜它们不会飞,我也踏不了波。”
富察·傅恒望着她被风吹起的纱袖,轻声道:“画本子里的故事再奇,也不及娘娘此刻站在这里好看。”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董鄂·卓林撞了撞傅恒的胳膊:“行啊傅恒,这话说的,比我听过的戏文还顺耳。”
若璃促狭看着他们,广袖一挥:“就你们嘴贫。”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凉,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温柔得让人忘了时光,连栏杆的雕花仿佛都柔和了几分
若璃正倚着栏杆,望着远处的画舫出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有人在跑,还夹杂着一声轻微的“咔”响,像是木头裂了缝
富察·傅恒脸色骤变,想也没想便低喝:“娘娘小心!”一把将若璃往回拉,力道不大却很稳,董鄂·卓林和巴图立刻护在两侧,像两道铁闸,直到将她带离栏杆三步远才松了口气,后背都沁出了薄汗——方才那“咔”声,分明是栏杆受力不稳的动静,若是慢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
若璃还没回过神,就听楼下“扑通”一声落水响,水花溅得老高。她探头往下看,只见湖面上溅起大片水花,挣扎间露出青色衣袖,像片被风吹翻的荷叶
“是……莞嫔身边的浣碧姑娘!”云香眼尖,指着那抹青色惊呼,声音里带着慌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如箭般跃入水中,动作利落得像条鱼,很快将浣碧托了起来,岸边还站着个人,果郡王?
待那小厮拖着浣碧上岸,两人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湿衣紧贴着身体,将身形勾勒得格外清晰,模样在日光下格外扎眼
果郡王就在一旁站着看着,既没上前帮忙,也没唤人来,倒像戏台上演的戏码,刻意又做作
……
富察·傅恒几人连忙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景瑞还不忘压低声音嘀咕:“这桥段,跟我昨儿听的《奇缘记》似的,连落水的时辰都掐得正好。”
若璃轻啧一声,指尖捻着栏杆的雕花,语气里带着点调笑:“果郡王这运气,倒真是好,走到哪儿都能遇上‘意外’。”
董鄂·卓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浣碧在岸边好好的,怎么就掉下去了?偏巧果郡王就从这儿路过,跟算好了似的,再说了果郡王可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画本子里的巧合多了去了,”若璃扶着栏杆远眺,目光落在远处的荷叶上,语气淡淡的,“现实里哪有那么多‘恰巧’,不过是各有各的心思罢了,看个热闹就好。”
“可惜了,救她的不是果郡王本人,倒是白费了一番心思。”伊尔根觉罗·明安轻声点出关键——浣碧落水,显然是想让果郡王英雄救美,没成想被小厮抢了先,倒是白折腾一场
富察·傅恒望着她翻飞的广袖,那藕荷色在风里轻轻晃,忽然觉得,比起那些刻意编排的戏码,眼前这位自在笑着的姑娘,才是这园子里最真切的景致——像晨露落在花瓣上,清透又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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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的甜意渐渐淡了,倒添了几分尴尬的滞涩。浣碧被那小厮半扶半搀着,湿发贴在脸颊上,脸色又白又青,望着果郡王的眼神里满是委屈,嘴唇嗫嚅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敢开口
果郡王捻了捻袖口,仿佛只是看了场无关紧要的闹剧,语气淡淡的:“既然人救上来了,便赶紧送回莞嫔宫里,仔细着了凉,反倒惹出更多事端。”
说罢,他目光不经意扫过楼阁上的若璃一行人,眼神在她藕荷色裙裾上停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像是没看见般,转身便要走
“郡王!”浣碧忽然低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方才我……我只是想靠近些看湖里的锦鲤,没成想栏杆突然松了,才失足掉下去的……”她这话像是解释,又像是特意说给谁听,眼神不自觉往楼阁上瞟
莞嫔所住的的碧桐书院里的太监匆匆赶来,见到湿淋淋的浣碧,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浣碧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回话呢!”
浣碧见了自家太监,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抽抽搭搭道:“我……我方才在湖边赏景,不小心掉湖里了,多亏了这位小哥救我,还有……还有果郡王殿下路过。”她刻意加重了“果郡王”三个字,眼神里的意思想藏都藏不住
那太监也是个精明的,一看这阵仗,再瞧瞧一旁神色淡漠的果郡王,心里立刻有了数,连忙上前给果郡王行礼:“奴才给郡王殿下请安,多谢郡王殿下照看我家姑娘。”
果郡王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说,抬头向若璃微微颔首,转身便带着随从离开了,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个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