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靠在竹榻上,手里把玩着刚做好的香囊,听侍卫们闲聊京城的新鲜事,忽然被董鄂·卓林的话勾了兴趣:“又要选秀了?”
她指尖一顿,有些疑惑:“不是说三年一选吗?前两年刚选过,怎么这会子又要选?”
那拉·舒敏垂眸接话,声音平稳:“这次不是传统选秀,听说是选些功臣之女。”
“功臣之女?”若璃更不解了,坐直身子追问,“寻常选秀本就会纳入勋贵女子,这又是什么说法?”
富察·傅恒在一旁听得仔细,见她疑惑,便上前半步解释:“是弹劾年氏与甄氏一族的那些功臣,他们的女儿被特意选了四位。听说过两个月就要进宫了。”
若璃眨了眨眼,眼底满是讶异:“还能这样?”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香囊上的绣纹,轻声道,“这哪里是选秀,倒像是……给功臣的赏赐了。”
董鄂·卓林点头:“可不是么?年、甄两家倒台,不少人因弹劾有功得了封赏,选他们的女儿入宫,也算另一种恩宠了。”
若璃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廊外的荷叶出神。这后宫本就是名利场,连选秀都掺着这般算计,那四位姑娘进宫,怕是也难有真正的清静日子。
富察·傅恒见她眉眼间掠过一丝怅然,攥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却终究没说什么。廊下的风卷着荷香,将这短暂的沉默轻轻吹散,只留下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
若璃望着廊外被风吹得摇晃的荷叶,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他们的女儿……都愿意入宫吗?”
廊下一时静了静。佟佳·巴图挠了挠头,憨声道:“奴才听家里人说,功臣家的女儿能进宫,原是天大的荣耀,哪有不愿意的?”
董鄂·卓林却皱了皱眉,难得带了点迟疑:“不好说。去年我妹妹说过,京里有位御史的女儿,为了躲选秀,故意在脸上点了颗痣,可见不是人人都盼着这份‘荣耀’的。”
富察·傅恒垂眸望着青石板,指尖在刀柄上轻轻碾着:“进不进,怕由不得她们自己。父亲们得了功,总要有些‘表示’,送女儿入宫,大约是最体面的法子。”
若璃没接话,只是将手里的香囊翻了个面,指尖拂过那片绣得极细的薄荷叶。她想起自己当年入宫的缘由,虽有家族护着免了争宠之苦,可终究也是身不由己。那些姑娘们,怕是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那拉·舒敏忽然低声道:“愿不愿意,进了这宫门,也就成了愿意。”
一句话说得轻,却像块小石子投进水里,让廊下的风都沉了沉。若璃抬眼望向远处的月门,阳光透过门棂洒进来,明明亮亮的,却照不透这宫墙里的身不由己。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香囊系回腕间,声音软了些:“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还是看看我的新话本子吧。”
说着便从榻上拿起话本,指尖划过书页,却没再像方才那般雀跃。廊下的侍卫们见她转了话题,也识趣地闭了嘴,只有风里的荷香,还带着点淡淡的怅
……
正说着,佟佳·巴图忽然一拍脑门,带着几分疑惑看向瓜尔佳·景瑞:“哎,景瑞,那被选的功臣之女里头,不是有个姓瓜尔佳的吗?跟你同宗?”
景瑞抬眼瞥了他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天下瓜尔佳氏多了去了,未必就是一家。”,随即顿了顿,“是瓜尔佳·鄂敏”
巴图愣了愣,挠挠头又道:“可瓜尔佳氏虽多,能被算成‘功臣’的,不就那几家?说不定往上数几代还是亲戚呢。”
景瑞没再接话,只是将腰间的香囊理了理,目光转向荷塘,耳根却悄悄泛起浅红
廊下的人都看明白了——他大约是不愿沾这选秀的干系,毕竟后宫之路凶险,哪怕是同宗,也未必是福气。
若璃见景瑞神色不自在,愈发好奇,望向伊尔根觉罗·明安:“这位瓜尔佳大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安沉声道:“鄂敏先是跟着甄府一同弹劾年氏,算是扳倒年家的一份子。可年氏倒台没多久,他转头就把矛头对准了甄府,狠狠参了甄远道一本,成了扳倒甄氏的主力。”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冷意:“说起来,他原本只是甄远道手下的五品官,靠着这两波弹劾,踩着前主家的骨头往上爬,如今升到了四品,还接了甄远道的缺,算得上是这波风波里最大的赢家。”
若璃听着,指尖捻着的香囊线绳松了松:“先跟甄府联手倒年氏,转头又反咬甄府一口?”她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倒是会借势,只是吃相未免太急了些。”
廊下的瓜尔佳·景瑞脸色更沉了些,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指节泛白。富察·傅恒看在眼里,轻轻咳了声,算是无声的安慰——这般投机取巧的同宗,不认也罢
董鄂·卓林撇了撇嘴:“怕是早就盯着甄远道的位置了,不过是借了这东风。只是今日能踩着甄府上去,他日未必不会被别人踩着下来。”
景瑞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刚才更沉些:“不止,鄂敏的亲侄子,娶的是甄府二小姐,甄玉姚。”
这话一出,廊下的空气仿佛更静了。佟佳·巴图“嘶”了一声,直摇头:“亲侄子的媳妇家都能这么下手?这心也太硬了。”
若璃握着香勺的手顿住,指尖微微发凉
“那甄玉姚……”她迟疑着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也入了宫为奴?”
景瑞点头,眼帘垂得更低:“在冷宫附近的杂役处,听说日子很是艰难。”
董鄂·卓林忍不住道:“他就不怕侄子记恨?连自家人都不顾了?”
“顾?”景瑞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在他眼里,怕是只有头顶的顶戴花翎才值得顾。亲侄子算什么,便是亲儿子,挡了路也未必会手软。”
若璃没再说话,只是将香勺轻轻搁在案上。阳光明明晃晃地落在翡翠香炉上,却暖不透那点从心底漫上来的凉。她忽然觉得,方才调的薄荷香似乎太凉了些,凉得人心里发颤
富察·傅恒望着她落寞的侧脸,忽然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宫里的阴私算计,原就不是他们这些侍卫能评说的,更不是他能替她挡的
伊尔根觉罗·明安见气氛沉滞,索性提高了些声音:“巴图,方才说的那匹孔雀绿的浮光锦,娘娘说做成衣裳好看,你觉得配什么纹样好?”
话题被生硬地转开,佟佳·巴图愣了愣,立刻顺着话头接下去:“奴才觉得绣孔雀纹最好!花配花,色配色!”
若璃勉强弯了弯唇角,没接话,只是望着荷塘里的荷叶出神。那层层叠叠的绿,像极了这宫里的人心,看着密不透风,底下却藏着无数暗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