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廊下的笑语像被晚风滤过似的,慢慢淡了。云香和云林见若璃眼尾的倦意浸了上来,早早就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她往正殿去,指尖搭在她微凉的广袖上,步子放得极轻
内侍们已候在殿内,捧着鎏金铜盆的、拿着素面锦帕的,垂手立在两侧,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云香跪在妆凳旁,轻手轻脚替若璃摘了鬓边的珍珠流苏和拥金屑——珍珠串子离了发间,在烛影里荡出细碎的弧,金箔裹着的菊花钗落在描金妆奁里,发出“叮”一声轻响,像落了粒星子
云林则伺候着她褪下宝蓝裙裾,换上月白软缎的寝衣,衣料滑过肌肤时,带起淡淡的兰草香,是春日里晒干的兰叶混在衣料里熏过的
若璃打了个轻浅的哈欠,眼尾泛起层薄红,被两人扶着坐上床沿,乖乖钻进铺着白狐软绒的被子里,锦被漫过肩头时,她眼睫颤了两颤,便抵着绣枕安静地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像是梦里还在举着玛瑙杯,和廊下的人分那坛杏花酒
云香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忍不住弯了弯眼,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被面下温热的身子,心里踏实得很
又和云林一起,轻柔地放下淡青色的帷幔,幔上绣着的缠枝蝴蝶暗纹在烛影里轻轻晃,蝶翅上的银线闪着微光,像给这安稳的夜添了层温柔的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暖意,放轻脚步退了出去,殿门“咔嗒”一声虚掩上,将内里的静谧与外头的夜色稳稳隔开
殿外,富察·傅恒、董鄂·卓林等人正默不作声地协助着苏元、小禄子他们收拾廊下。佟佳·巴图拎着沉甸甸的食盒往厨房送,盒里的锡壶、玉碟碰撞出清脆的响,倒像给这安静的夜打了拍子
瓜尔佳·景瑞和伊尔根觉罗·明安正合力搬着那张酸枝木小案桌,案角沾着的几点蟹油被小合子用布巾擦得干干净净,残留的蟹壳则被他麻利地扫进青瓷渣斗,斗沿的缠枝纹沾了点湿痕
绿蔓、红珠蹲在汉白玉石案旁,用浸了菊花水的帕子细细擦拭,指尖沾了清冽的菊香,混着水汽漫开,在灯影里漾出浅淡的雾
辛夷站在廊下看了看,见石案上的油渍都擦净了,转头对苏元道:“去取个银质小香炉来,就搁在外头廊下的案桌上,燃块百花香饼。”
她抬手点了点方才摆螃蟹的地方,那里还留着点淡淡的腥气,“夜里风凉,这香能压一压残留的腥味,明日起来闻着清爽。”
苏元应声去了,不多时便捧着只錾花银炉回来,炉底的三只小兽足稳稳落在案上。炭火燃起时“噼啪”响了两声,百花香饼慢慢散出清甜的香,是桂花、玫瑰、兰草混在一处的暖,混着残余的桂香和菊香,在夜风中漫开,像给这园子里的草木都笼了层糖
侍卫们收拾妥当,互相作了揖散去
……
富察·傅恒和董鄂·卓林、伊尔根觉罗·明安、瓜尔佳·景瑞等七八人往侍卫房走时,远远就见窗纸上映着昏黄的灯影
推门进去,那二十几位先散的侍卫早已吃过了,桌上的碗筷收得整整齐齐,地上连点蟹壳碎屑都没有,显然是仔细收拾过的
见他们进来,有人起身递过温热的茶水,有人正往腰间系巡逻的腰牌,没人多话,却都透着一股熟稔的默契
“按老规矩轮班。”傅恒放下佩刀,声音平稳,“头班去西廊,二班守东角,后半夜换岗时多披件衣裳。”众人应了声,各自拎起灯笼往门外走,脚步轻快却不拖沓
毕竟是当差的侍卫,方才那点杏花酒不过是润了润喉,这点量还不至于让他们失了警醒,守好这万方安和的夜,本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