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微亮，若璃悠悠转醒，枕边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云香和云林早已候在床边，手里捧着备好的新衣裳——那是件月白色蜀锦绣红玫瑰的汉服裙，铺在臂弯里，透着别样的雅致
若璃坐起身，云林先替她理了理寝衣的领口，云香便上前伺候着换衣。交领上襦是月白色杭绸，质地温润如凝脂，滑腻亲肤，轻轻套过肩头时，像落了片云；衣襟处用银线绣出细密缠枝纹，一圈圈绕着领口，低调中藏着精巧
随后换上的下裙是幅宽宽大的襦裙，以蜀锦为料，月白底色上，大片红玫瑰从裙腰一路绽放到裙摆。蜀绣特有的晕针技法让花瓣边缘泛着朦胧粉光，像是被月光照得微微发亮；花心用金丝线锁边，似有暖光从内里透出来；叶片以墨绿丝线打底，再用银线勾出清晰叶脉，细看竟还有藏在叶间的细小露珠绣纹，闪着细碎的光
云香又取过一条红色鸾鸟纹腰带，在她腰间轻轻束好，裙摆被收得恰到好处，行走间，裙上的玫瑰仿佛在月光里轻轻摇曳，清雅中藏着一股子热烈劲儿，像月下悄然绽放的火焰
换妥衣裳，若璃坐到妆台前，云林便开始替她梳妆。云香取过首饰盒，挑了支红宝石石榴镶绿碧玺发钗簪在鬓侧，又配了支玫红色碧玺雕成的玫瑰簪，与裙上的花纹相映成趣，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
……
梳洗妥当，若璃便带着话本，靠在廊下的软榻上翻看。秋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书页上，暖融融的。可看着看着，她忽然皱起眉，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低声道：“这写的什么道理？”
话本里讲的是一对夫妻，成婚几十年未有子嗣，婆家上下都指着女人的鼻子骂“不下蛋的鸡”，连街坊邻里都嚼舌根，把她说得一无是处。可看到后头才知，竟是那丈夫不能生养，却从头到尾瞒着众人，让妻子独自扛下所有罪责。
“可怜什么？”若璃合上书，眉头仍未舒展，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愤，“明明是男人的过错，却要女人来受这份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廊下的菊花被风一吹，花瓣轻轻颤，像是在应和她的不平。云香端着刚沏好的菊花茶过来，笑道：“不过是话本里的故事，娘娘犯不着气着自己。”
若璃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是故事，才更让人憋闷。这世上的不公，难道还少吗？”说罢，她望着阶前那丛“一品红”，金红的花瓣在阳光下愈发鲜亮，倒像是在替那些受委屈的女子争着一口气
廊下周围的侍卫们正按着班次巡逻，路过软榻时，若璃带着愤愤的话语轻轻飘进耳中
富察·傅恒握着佩刀的手微顿，目光掠过阶前的花丛，没作声，只脚下步子放缓了些；董鄂·卓林皱了皱眉，喉间动了动，像是想替那话本里的女子说句什么，终究还是化作一声轻咳，转身走向另一侧；伊尔根觉罗·明安低头看着青石板上的苔痕，指尖在腰间的玉佩上摩挲——他想起家乡有户人家，也是这般光景，最后那妇人郁郁而终，直到下葬时才被揭开真相
瓜尔佳·景瑞恰好走到廊柱旁，听见“男人的过错”几个字，忍不住多听了两句，心里竟也跟着替那女子憋了口气
侍卫们都没言语，只巡逻的脚步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不平，又像是在用沉默应和着什么。风卷着菊香漫过，把若璃的轻叹送得远了些，廊下的寂静里，倒藏着几分心照不宣的沉
……
若璃忽然笑出声来，眉眼弯得像含了蜜：“我从前在家时，倒看过个截然相反的话本。说有个富商，家资巨万，偏生有点脸盲——不是不认人，是记不住样貌，只对名字敏感。他人倒善心，见不得姑娘家有难处，日子久了，府里竟收了二十多个妾室，个个都被他疼过，真心待过。”
她顿了顿，指尖绕着腰间的鸾鸟纹腰带，笑意更浓了：“可他脸盲啊，常常对着张氏喊李氏，握着王氏的手说要给赵氏买珠钗。起初姑娘们还觉得新鲜，日子久了，十年八载过去，那点真心渐渐淡了，反倒添了好些委屈——毕竟谁乐意自己的真心被错认呢？”
“最奇的是，这二十多位姑娘，竟没一个怀上孩子的。”若璃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云香、云林瞪大了眼，才继续道，“他母亲急了，说要不要一起去看大夫。那富商还挺纳闷，对他母亲说‘这些年早请了多少大夫来看过了呀’。他母亲被他气笑了，特意提点‘要不你也一起去看看？’
说到这儿，她学着那富商的憨态，歪了歪头，语气茫然：“他倒好，眨巴着眼说‘她们去看时，我都陪着呢’。他母亲听完，半句都懒得再说，彻底不管了。”
若璃转头看向云香、云林，眼尾的笑意里藏着狡黠：“你们猜猜，后来大夫检查了，姑娘们身子都康健，那富商看着也无大碍，可为什么就是没孩子？”
云香抿着唇笑，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莫非是……这富商总喊错人，压根没分清谁是谁，连该亲近谁都弄混了？”云林也跟着点头，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是啊，怕是连陪伴的时候都认错了人，这般糊涂，哪能有孩子呢？”
……
廊下的三十多个侍卫原本各司其职，若璃这席话带着笑飘过来，倒让不少人脚步慢了半分
有人背对着廊柱憋笑，肩头微微颤；有人偷偷对视一眼，眼里都带着点疑惑——明明两人都康健，怎么就……
富察·傅恒站在稍远些的槐树下，听着那富商“陪着看大夫”的憨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刀鞘，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董鄂·卓林正和两个侍卫交代巡逻事宜，闻言低咳一声，却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同伴用胳膊肘撞了撞；伊尔根觉罗·明安素来沉稳，此刻也皱着眉琢磨，眼神里带着点“这糊涂账该怎么算”的茫然；瓜尔佳·景瑞，都抬眼望了望廊下，显然也被这古怪的谜题勾住了心思
三十多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廊下，风卷着桂香掠过，把若璃的笑声送得更远些，倒让这初秋的午后，添了几分猜谜的热闹
……
云香和云林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云香笑道：“娘娘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为什么呀？”
一旁的辛夷正领着苏元收拾案上的玛瑙茶盏，闻言垂眸抿了抿唇，眼底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苏元也低着头，嘴角悄悄弯了弯——在宫里待久了，这点人情世故的弯弯绕，总比小丫头们看得透些
若璃见云香、云林急得往前凑了凑，才忍着笑，压低声音道：“那二十多个姑娘啊，私下里早就结了盟。她们算着各自的月事，排了张表，谁的日子容易受孕，谁就想法子避开——毕竟对着个连样貌都记不清的男人，谁愿意揣着孩子熬日子呢？”
云香、云林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云林拍了下手：“原来如此！这倒是比那话本里的女子聪明多了，自己的日子自己做主呢！”
……
廊下的侍卫们隐约听见这答案，方才的疑惑豁然解开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收住；富察·傅恒望着廊下晃动的竹影，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却也染上了点暖意——原来女子的心眼，竟能这般齐整，连糊涂男人都能瞒得滴水不漏
风穿过游廊，吹得若璃裙上的玫瑰花纹轻轻晃，像在为这二十多个姑娘的默契喝彩
……
云香和云林笑够了，见若璃指尖还绕着腰带，便凑近了些，云香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促狭：“娘娘，您在府里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奴婢闭着眼都能数出名字来，这个富商脸盲的故事，怎么从没听您提过？”
云林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好奇：“是啊，什么时候看的？竟藏得这样深。”
若璃闻言微微一愣，指尖顿在腰带上，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方才说得兴起，倒忘了这茬
云香见她这模样，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笑道：“该不会……是娘娘自己编出来逗我们的吧？”
云林也跟着眨了眨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若璃心里一噎，脸颊悄悄泛起层薄红，连忙摆手：“胡说什么，是……是二哥给的。”
她搜肠刮肚地找着说辞，“那本子薄得很，就几页纸，当时随手翻完就搁在书箱里了，想着跟你们说，转头就忘了。”
她说着，指尖轻轻绞着腰带的穗子，心里暗自庆幸——总不能说这是前世追爱豆演的电视剧时看来的情节吧？因为太好笑了，所以一直记得这个，那才真要被当成魇着了
云香见她语气笃定，倒也没再追问，只笑着打趣：“二公子也是，有这般新奇的话本，怎么就给您一本？该多寻几本才是。”云林也跟着附和，廊下的笑声又轻快起来
若璃松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杏花茶的甜混着秋阳的暖，倒让方才那点慌乱慢慢散了
风卷着玫瑰花瓣的影子落在裙上，她望着阶前的光影，忽然觉得这般随口编来的由头，倒也藏着几分安稳的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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