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万方安和的路上，晚风渐起，卷着银杏叶在脚边打着旋
辛夷早将秋香色斗篷给若璃披上，银狐毛边缘蹭着她的脸颊，暖得让人眼皮发沉，连呼吸都带着暖意。一行人踏着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缓缓而行，脚步声混着叶响“沙沙”轻响，倒比戏台上的鼓点更添几分漫不经心的闲趣
若璃拢了拢斗篷系带，红宝石珠花在鬓边晃了晃，忽然笑问：“你们说，那《长生殿》里的玉环，到底是爱帝王的权势，还是真心恋着李隆基？”
董鄂·卓林挠了挠头，憨声道：“属下瞧着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为他死在马嵬坡。那般情分，总不能是装出来的。”
伊尔根觉罗·明安目光沉静地望着前路，接口道：“真心或许有，但身在皇家，情分里总掺着些身不由己。就像那出戏里唱的‘恩波自喜从天降’，终究离不得一个‘恩’字，哪有寻常人家的纯粹。”
若璃指尖轻轻敲着斗篷边缘，点了点头，又转向富察·傅恒：“傅恒觉得呢？”
富察·傅恒脚步微顿，垂眸望着地面的落叶，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风里的絮语：“能让帝王舍弃半壁江山念想的，总该是真意。只是这真意太金贵，寻常人护不住，帝王家更难留，最后落得个‘天长地久有时尽’，倒不如不遇。”
瓜尔佳·景瑞眼珠一转，凑到近前笑道：“依奴才看，不如《游园惊梦》里的好！梦里相逢，不管真假，总算全了心意，不用顾忌这许多规矩名分。杜丽娘虽是痴，倒也痴得痛快！”
“你倒会想。”若璃被逗笑，红裙在黄叶间一晃，像燃着一团暖火，“不过杜丽娘为梦而死，也够痴的。换作是我，大约舍不得这满园秋色。”
云香在旁接话，手里还攥着方才若璃递过来的银杏叶：“可不是嘛，奴婢瞧着都揪心。倒是那小旦演得好，哭的时候睫毛上沾着亮片，烛光下一闪一闪的，真像挂着泪珠子，连声音都带着颤，听得人心里发紧。”
云林也道：“还有那小生的扇子，扇面的梅花枝干虬劲，花瓣却透着灵气，看着就眼熟，倒像是去年娘娘画过的那幅《寒梅待雪图》，许是偷师了呢。”
若璃闻言笑起来，抬手拂过斗篷上的绒毛：“许是仿的呢。可见好景致、好笔墨，在哪儿都能撞见，倒也算段缘分。”
她说着，忽然停步拾起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叶边金黄如染，脉络清晰如绣：“你们瞧，这叶子像不像戏台上的水袖？展开时这般舒展，收起来又能藏住万般情意。”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见那扇形舒展，边缘微微卷曲，倒真有几分水袖翻卷的模样
富察·傅恒下意识伸手想接，指尖刚要碰到叶边，却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只低声道：“娘娘拿在手里好看，配这红裙，像秋叶落在火焰上。”
若璃笑着将叶子递给云香收着，脚步轻快了些：“其实啊，看戏就图个热闹，真要较起真来，倒失了趣味。人生在世，能像这秋风似的自在，便够了。你们说是不是？”
侍卫们齐声应是，秋风吹过，将若璃的笑语送得很远，混着远处的雁鸣与近处的叶响，像一首没唱完的戏文，温温软软地漫过圆明园的秋，漫向万方安和的灯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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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脚步稍缓，目光扫过身侧的富察·傅恒、董鄂·卓林、伊尔根觉罗·明安等人，唇角弯起一抹促狭的笑：“对了，明日可是要正经打一场蹴鞠的，你们想好哪些人上场了吗？”
她指尖轻点着随行侍卫们的衣袍下摆，语气带了几分玩笑：“可得先定好人数，顶多十几个，加上我，总不能超出二十个。不然场子挤得像蒸笼，反倒没法舒展手脚，尽兴发挥了。”
董鄂·卓林一听就来了精神，嗓门亮得像敲锣：“娘娘放心！属下这就跟弟兄们合计合计，保准挑些腿脚比兔子还快的！”说着还拍了拍身边佟佳·巴图的胳膊，“巴图这身子板，当守门员再合适不过！”
伊尔根觉罗·明安也眉眼带笑颔首，声音沉稳却透着期待：“定不会让娘娘觉得局促。属下这就去画个场地草图，把站位都标清楚。”
若璃瞧着他们摩拳擦掌的模样，忽然眼波一转，像落了两颗流星，笑意更深了些：“还有个主意——我明日换一身男装如何？束起头发，穿件墨色或宝蓝色的骑射装，窄袖束腰，混在你们中间，保管瞧不出破绽，跑起来、踢起来都方便。”
富察·傅恒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垂下眼帘，声音里竟带了几分认真：“娘娘穿男装，定是英气逼人。只是……需不需让裁缝先备着些针线？万一哪里不合身，也好及时改改。”
若璃转头看向富察·傅恒，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些，声音轻快得像落了串银铃：“你可别瞧我是女儿家就觉得我不会玩。以前在家时，常跟大哥一起打马球、玩蹴鞠，他那些伴当，还未必能赢过我呢。”
云香在旁笑着接话，手里还攥着那片银杏叶：“可不是嘛，娘娘以前跟着大公子玩蹴鞠，那叫一个厉害！尤其擅长带球过人，好几次把大公子的伴当们绕得晕头转向，最后一脚定输赢，看得奴婢们都拍手叫好呢。”云林也点头附和：“就是这几年娘娘没怎么玩了，想来是手生了些。”
若璃听着，指尖在斗篷绒毛上轻轻划着，语气轻了些：“可不是么，大哥一直在边关戍守，家里哪还有人陪我玩这个。”她顿了顿，又扬起笑意，“不过那些技巧我可没忘，明儿定让你们见识见识。”
她又道：“我那儿有好几身男装，都是特意按我的身量做的骑射装，束腰窄袖，利落得很。进宫时想着或许用得上，便让云香仔细收在樟木箱里，后来去年住到圆明园，也一并带来了。明儿让她翻出来烫熨平整，保准合身。”
说着，她抬眼扫过众人，下巴微微一扬，鬓边的红宝石珠花随之一晃，带着几分娇俏的得意：“说起来，本娘娘玩蹴鞠可是很厉害的。”
董鄂·卓林听得眼睛发亮，直拍大腿，青布靴底把银杏叶碾得沙沙响：“那敢情好！明儿可得跟娘娘好好较量较量，输了的罚抄戏文！”
富察·傅恒望着她眼底的雀跃，唇边不自觉漾起浅淡的笑意，声音比寻常柔和了些：“娘娘技艺定然不凡，属下们拭目以待。”
那拉·舒敏也在旁接口，声音里带着笑意：“若是娘娘需要陪练，属下们今晚便可在院子里先热热身。”
暮色渐浓，万方安和的灯火已在前方亮起，像坠在枝头的星子。若璃脚步轻快，红裙扫过满地银杏叶，像一团跳动的火焰，连斗篷的银狐毛都沾着几分雀跃，仿佛已提前嗅到了明日蹴鞠场上的热闹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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