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三方

皇宫养心殿书房内，烛火明灭映着案上堆叠的奏折，胤禛指尖捏着朱笔，目光却从字里行间抽离，半晌才缓缓放下笔，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若璃近日身体如何了？汤药可还按时喝着？”

苏培盛垂首立在一旁，闻言连忙回话，语气放得温和：“回皇上，贵妃娘娘气色瞧着好了不少，奴才今晨去万方安和时，娘娘刚喝了碗血燕桃胶羹，还跟身边人笑着打趣呢——廊下摆着新菊，娘娘坐在轮椅上赏着花，精神头足得很。”

……

胤禛闻言，紧绷的眉峰稍稍舒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角的玉镇纸。想起木兰围场那惊险一幕，若璃苍白的脸、缠满纱布的腿又浮现在眼前，他心底掠过一丝疼惜——这丫头受了天大的委屈

转而念及已回乌拉那拉府的青樱，他眼神骤然晦涩，指节微微收紧：差一点，若是若璃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青樱，连宜修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乌拉那拉氏的颜面，哪抵得过若璃的安危和苏家的重要性

……

“皇上，贵妃娘娘还特意叮嘱奴才，”苏培盛察言观色，轻声将若璃的话递上，“娘娘说，青樱格格毕竟才十一岁，年纪小，做事本就顾不全首尾，这次的事不怪她，还请皇上别往心里去。”

“十一岁还小？”胤禛冷哼一声，语气瞬间淡漠下来，指尖叩了叩案面，“弘昼与她同岁，在圆明园百骏园练骑射时，稳得很，连傅恒都说他学得快、控得住马。都是一样的教导，偏生青樱就是不中用，皇后白费心思给她机会，她倒好，只会惹祸连累人。”

……

苏培盛不敢接话，只垂首应了声“是”，见胤禛脸色稍缓，才悄悄上前一步，端过一旁温着的茶盏：“皇上，您尝尝这茶——是按贵妃娘娘今年夏日给的方子做的，用新采的龙井混着晒干的杏花蕊，加了点冰糖焖煮，秋日里饮着最是润喉，还带着点清甜的杏香。”

胤禛抬手接过茶盏，掀开盖子便闻见淡淡的杏香混着茶香，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心底的郁气散了些

他放下茶盏，语气缓和了几分，对苏培盛吩咐：“去告诉皇后，既然若璃替青樱求情，朕便不再追究。但青樱在乌拉那拉府的日子，让她派人好好教导——规矩、骑术、心性，哪样都不能落下，别等将来放出来，再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朕可不会再看她的面子。”

“嗻！”苏培盛连忙躬身应下，见胤禛重新拿起朱笔，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只留养心殿内烛火跳动，映着帝王独自沉思的身影——一边是对承诺的若璃的守护，一边是对后宫前朝的权衡，这份心思，唯有他自己清楚

……

————

景仁宫内，紫檀木桌上的青瓷茶盏早已凉透，宜修捏着帕子的指尖微微泛白，目光落在窗外凋落的梧桐叶上，半晌才低低呢喃一声：“不中用的东西，白瞎了本宫一番安排。”

剪秋站在一旁，见她脸色沉郁，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如今瑾妃娘娘已晋了贵妃，青樱格格那边，贵妃娘娘既已替她向皇上求情，皇上也没再追究，这事……是不是就算过去了？”

她说着，悄悄抬眼观察宜修的神色——谁都知道若璃的特殊性，不侍寝、不生子，却凭着苏家的功绩与皇上的疼惜稳居高位又在园子里自在随意，若她真的不追究，这事或许能暂歇

……

“过去？”宜修猛地抬眼，语气里满是嘲讽，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眼底掠过一丝烦躁，“瑾贵妃心善，嘴上说不怪，可她身边的人能过去吗？苏逸尘、苏逸霄兄弟俩，日后看青樱的眼神怕是能淬出冰来；还有弘玢、弘历、弘昼三个阿哥，哪个不是把瑾贵妃放当亲母妃？尤其是弘昼弘历，那日围场，弘昼差点没急得跟青樱拼命，弘历当场就没给青樱好脸色。”

……

她顿了顿，指尖重重掐进掌心，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与紧迫感：“更何况宗亲那边，敦亲王、允礼他们，哪个不清楚若璃是苏家的‘金疙瘩’？青樱连累她坠马，宗亲们嘴上不说，心里头早把乌拉那拉氏记上了。若不是乌拉那拉氏这一辈，就青樱这么一个姑娘，若不是本宫现在连弘玢的抚养权都握不住，只能看着齐妃那个蠢货占着‘三阿哥生母’的名分，本宫何须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侄女，日日劳心费神？”

剪秋听得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低声劝慰：“娘娘息怒，身子要紧。齐妃娘娘那边……本就愚蠢，前些日子又在皇上面前失了体面，或许……”

“或许？”宜修眼睛微眯，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打断她的话，“本宫可等不了‘或许’。齐妃占着生母的名分，万一哪天她在弘玢耳边说些不该说的，或是借着三阿哥的名头拉拢朝臣，后患无穷，可别忘了，弘玢现在十五了，皇上已经在给他相看福晋了”

她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心思飞速转动，“看来，是时候想个办法，让齐妃彻底从这宫里‘挪’出去了——只有她不在了，本宫才有机会得到抚养权，乌拉那拉氏的体面，才能找补回来。”

剪秋闻言，心头一凛，却不敢多言，只顺着她的话应道：“娘娘思虑周全，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万不可急躁。”

宜修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狠厉，重新端起凉透的茶盏，却没喝，只望着茶水泛起的涟漪，语气沉沉：“从长计议是自然，但也不能等太久。弘玢十五岁，很快要选嫡福晋；弘历虽才十二，可心思通透得很。本宫若再不抓紧，这景仁宫的位置，怕是都坐不稳了，更何况保下乌拉那拉氏的后位”

……

————

阿哥所内，窗棂外的秋日阳光斜斜洒进来，落在案上摊开的课业上，却没驱散室内的几分沉闷

弘昼攥着笔杆的手微微用力，半晌才放下笔，指尖轻轻摩挲着案角那方青白玉卧牛笔搁——这是新年时若璃特意送他的，玉质温润，牛形憨态可掬，他日日带在身边

想起木兰围场母妃坠马时的惊险，他眉头又皱了起来，抿着嘴小声念叨：“不知道母妃现在怎么样了，腿还疼不疼，有没有按时喝药……”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担忧，连平日里跳脱的性子都收敛了几分

弘历坐在对面，正低头写策论，笔尖刚触到宣纸，却猛地顿住，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点。他盯着那团墨迹，眼神渐渐沉了下去——脑海里先是闪过青樱在围场失控的马蹄，接着是母妃为救她摔在草地上、腿缠厚纱布的模样，心底本就因“被挑选”而有的疏离感，又叠上对青樱“拘谨无趣、连累母妃”的厌烦，此刻提起“青樱”二字，只剩彻骨的冷意，连握着笔的手都紧了几分

弘玢瞧着两个弟弟的模样，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拍了拍弘昼的肩膀，语气尽量放得平和：“别太担心，今早苏培盛公公从圆明园回来复命时，我特意问了一嘴。他说瑾母妃气色好了不少，还能坐在轮椅上赏菊呢。你忘了，母妃在圆明园住了四年多，日子过得自在舒心，没宫里这么多规矩束缚，如今安心静养，恢复得肯定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弘历紧绷的侧脸，又补充道：“再说，云香、云林还有辛夷他们，都是跟着母妃多年的人，照料起来比谁都细心，汤药、膳食、甚至廊下的菊花，都能想到母妃的喜好，绝不会让母妃受委屈。咱们现在好好把课业完成，别让母妃惦记，等她养好了，说不定明年还能去圆明园看她。”

弘昼听着，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耷拉下嘴角，忍不住抬眸追问：“那……新年时母妃说，要是皇阿玛同意，今年除夕带我们去京城玉翠楼，看那里的藏品珠宝摆件……现在母妃还在养伤，这事会不会不算数了？”

他指尖轻轻抠着笔搁的纹路，小声补充，“我还想在玉翠楼给母妃挑件首饰呢，最好是她喜欢的碧玺或者宝石的，让她能天天戴着。”语气里满是期待，又藏着几分怕落空的忐忑

弘玢与弘历听弘昼这话，都忍不住相视一笑，眼底的沉闷散了几分——小五竟记到了现在，倒像个盼着糖的孩子

可笑着笑着，两人心里也悄悄泛起期待：他们自小在宫里或园子里长大，从未真正逛过京城，上次从木兰围场回京，也只隔着车帘远远瞧过街上的热闹，若真能跟着瑾母妃去玉翠楼，倒真是件新鲜事

弘玢伸手揉了揉弘昼的头顶，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你这记性倒好，记这么牢。离除夕还有五个多月呢，急什么？瑾母妃向来说到做到，从不食言的。你忘了，在圆明园，她说要带咱们去天高水长楼看戏，转天就让姜忠敏请来了鸣盛班唱；还有陪咱们踢蹴鞠，一身宝蓝色骑装”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这次不过是去玉翠楼瞧珠宝，等她腿养好了，肯定记得这事。说不定到时候，她还会提前让人去玉翠楼打个招呼，把最好看的珠钗摆件都留着，让咱们慢慢赏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