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二年二月,料峭春寒还未散尽,圆明园的风里却已裹着几分梅香。若璃晨起梳妆,选了件蜀锦石榴红襦裙——裙身绣满金纹蝴蝶,蝶翼缀着细碎金箔,走动时似有流光随裙摆晃荡;领口、袖口滚着圈雪白兔毛,暖融融的触感衬得她指尖愈发莹润
她梳着精致的惊鸿髻,发髻一侧斜簪支红宝石芍药发钗,红翡如燃火,花瓣纹路细得能瞧见脉络;另一侧别着支粉红碧玺蝴蝶簪,碧玺通透得映得出光,蝶身还嵌着几粒碎钻,轻轻一动便闪着细碎亮芒
耳间坠着同系列碧玺蝴蝶耳坠,珠链随动作轻晃,与发间蝶簪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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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当后,若璃便带着香见、玉妍出门,云香、云林紧随其后,一个捧着暖手炉,一个提着装茶点的食盒
三十余名侍卫身着玄色劲装,隔着丈许距离整齐随护,步伐轻悄却护得周全
一行人往武陵春色去——那里的红梅开得最盛,株株老枝缀满艳红花朵,雪粒偶尔从枝头滑落,沾在花瓣上,倒似给艳红添了层清透的白,好看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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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瞧这红梅!开得也太好看了!”十三岁的玉妍凑到若璃身边,声音里满是雀跃
她穿一身水红色袄裙,裙角绣着细碎的浅粉木槿花,发间那支若璃送的红宝石蝴蝶钗格外惹眼——鸽血红的蝶翼映着晨光,边缘碎钻闪着星子般的光,随她抬手拂过鬓边的动作轻轻晃,倒似真有只红蝶停在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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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香见也抬眸望着满枝红梅,清冷的眉眼间漾开浅淡笑意,轻声附和:“映着枝上未化的雪,才更显好看。”
她依旧是寒部装束,上身是淡黄色软缎短袄,领口滚着圈淡紫狐毛,下身配着同色淡紫长裙,裙角银线绣的雪花纹在光下若隐若现
额间戴着若璃特意为她定制的紫水晶额饰,澄澈的水晶坠在眉眼间,衬得肌肤胜雪
颈间那枚芙蓉玉蝶戏花项圈更显温润,粉白的玉圈裹着暖光,两端的粉珍珠随呼吸轻轻晃,与红梅白雪相映,倒把冬日的清寒都衬得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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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抬眸望向满枝艳红,唇边笑意温柔得似要融进晨光里。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一朵沾着雪粒的红梅,冰凉的花瓣蹭过指腹,眼底也映着红梅的艳色,泛起淡淡的红晕,连石榴红裙上的金蝶绣纹,都似被这暖意染得更鲜活了些
“这般好看的红梅,到时候折几枝回去插瓶才好。”她转头看向香见与玉妍,语气里满是对生活的细碎期许,“哪怕是最普通的素白瓷瓶,往案头一摆,红梅斜斜探出来,连屋子里的寻常日子,都能添几分雅致呢。”
说着,她又抬手朝云林那边轻轻示意——云林立刻上前半步,捧着手里的青釉小陶罐,罐口裹着层彩缎布,免得寒风往里灌
若璃眼底闪着细碎的灵动,语气里满是对“制香”的期待:“知道武陵春色的红梅开得最盛,我特意让云林带了这罐子来。等会儿咱们挑些花瓣饱满、还沾着雪粒的剪下来装进去,回去我教你们慢慢阴干,磨成细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香见的淡紫寒部裙、玉妍的水红袄裙,笑着补充:“到时候你们想加什么都成——香见若喜欢清雅,就掺些你惯闻的莲花香粉;玉妍爱鲜活,便兑点你熟悉的木槿香粉。要么用香炉在屋里燃着,满室都是红梅混着花香的清冽;要么揉成小香丸,装在锦囊里随身戴着,走哪儿都带着这园子里的春气。比起让姜忠敏从外头采买的,咱们自己做的,才更合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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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见闻言,先轻轻点了点头,浅黄短袄领口的淡紫狐毛随动作轻晃,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掺上莲花香粉,正合她素来偏爱的清雅
玉妍更是立刻用力点头,水红袄裙上的木槿花绣纹似也跟着晃出鲜活,发间红宝石蝴蝶钗的碎钻闪着光,语气里满是期待:“太好了!我要多兑些木槿香粉,做成香丸装在锦囊里,往后出门都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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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见指尖轻轻碰了碰颈间芙蓉玉项圈,眼底满是好奇:“娘娘喜欢什么花香?”一旁的玉妍也停下捻花瓣的手,亮晶晶的目光落在若璃身上,连发间红宝石蝴蝶钗都似跟着晃了晃
若璃望着枝间红梅,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一片带雪的花瓣,笑着慢慢道:“我啊,倒没有格外偏爱的,只爱跟着时节走——春天爱海棠香的婉约,夏天喜玫瑰香的鲜活,秋日又恋菊花香的清苦,都是应季随手调,倒添了不少乐趣。”
她顿了顿,想起往日制香的光景,语气里多了几分鲜活:“就像春天酿杏花酒时,会特意收些酒露,混着沉香磨成粉,燃起来满是春日的甜润;夏日摘莲蓬时,攒下的莲子皮别浪费,掺上薄荷与鲜荔枝肉捣匀,阴干后是清清爽爽的凉香;赶上雨天待在屋里,便拾几片芭蕉叶、竹叶,剪碎了和茉莉一起蒸,那香里裹着雨气,软乎乎的,闻着就安心。”
香见眼底瞬间亮了亮,澄澈的紫水晶额饰随她抬头的动作轻轻晃,映着红梅的艳色,语气里满是赞叹:“娘娘这般过日子,真好。就像我从前在大清的诗书上读的那样,不慌不忙的,把寻常日子都过成了一首慢诗。”说着,她指尖轻轻蹭过裙角的雪花绣纹,连清冷的眉眼都软了几分
玉妍也用力点头,水红袄裙上的木槿花似也跟着添了几分鲜活,她攥着裙摆笑出声:“我以前也跟着阿娘学过调香,可都是按着方子一步步来,从来没有娘娘这样的兴致——瞧见杏花就收酒露,摘莲蓬就攒莲子皮,连雨天的芭蕉叶都能派上用场,听着就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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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香捧着暖手炉,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弯起:“姑娘们是没见过,咱们娘娘在家时就爱琢磨这些——得了好景致就作画,画里的花鸟鱼虫,转头就让府里最好的绣娘绣在裙裾上,穿在身上像把画儿裹在了身上;到了梅子熟的季节,还会亲手摘梅子、熬梅子露,酸甜得能解一整个夏天的暑气。”一旁的云林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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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听着,唇边绽开嫣然一笑,石榴红裙上的金蝶绣纹似也跟着添了几分灵动:“可别瞧我今年二十七,比你们大上不少,我在这园子里住了十年,日子过得可随性了。春日里见着花开得好,就摘些花材阴干了留着调香;夏日荷花满池时,便让人摘了新鲜的荷花荷叶,让小厨房做荷花酥、荷叶饭,都是应季的清爽滋味;秋日天爽,就让姜忠敏请京城最好的鸣盛班来山高水长楼唱戏,陪着园子里的人听上一下午;到了冬日最冷的时候,就窝在殿里的暖阁中,烤着红薯、热壶菊花酒,暖乎乎的,比什么都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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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香见与玉妍各握着一把小巧的银剪,剪尖泛着细碎的光。三人凑在一株开得最盛的红梅下,指尖轻轻扶着花枝,仔细挑选着沾着雪粒的饱满花苞——若璃剪得从容,偶尔还帮香见扶正歪掉的花枝
香见动作轻缓,生怕碰落花瓣上的雪;玉妍则透着股活泼,剪到满意的花枝便忍不住晃了晃发间的红宝石蝴蝶钗,碎钻闪着光,与艳红的梅花相映成趣
剪好的红梅被小心放进云林递来的青釉罐里,花瓣轻碰罐壁,发出细碎的声响,满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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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到兴头时,若璃忽然想起什么,笑着看向香见:“对了,秋日里园子里的百骏园最是热闹,到时候咱们去那儿骑马,你来自寒部,肯定擅长这个吧?”
香见闻言,眼底瞬间亮了亮,握着银剪的手顿了顿,认真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对家乡的怀念:“我会骑马!在寒部时,阿爸常带我去草原上骑,春日追着野花跑,秋日迎着风赶羊群,骑上一整天都不觉得累。”
一旁的玉妍也立刻凑过来,晃了晃手里的银剪,笑着接话:“我也会!玉氏的牧场虽没寒部草原大,可我小时候常跟着阿兄去牧场骑小马,跑得可快了!到时候咱们比一比,看谁骑得稳!”
若璃听着,眼底笑出了弯儿,握着银剪的手轻轻晃了晃,剪下一朵沾雪的红梅放进罐里:“好啊!我知道你们从小在部落里骑马,马术定是比我厉害,不过我也不算差——往年秋日也常去百骏园骑两圈。”
她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语气里满是对秋日的期待:“等秋天天气凉下来,咱们就去!在百骏园的小道上迎着风跑,耳边是马蹄声,鼻尖说不定还能闻着路边的桂花香,想想都觉得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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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见与玉妍听着,都忍不住弯了唇角,握着银剪的手轻轻顿了顿
香见先开口,浅黄袄裙领口的淡紫狐毛随呼吸轻晃,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谢谢娘娘。其实我和玉妍十一岁就来大清了,皇上把我们安置在京城里,请了先生教我们说大清的话、学大清的规矩,一直到前几个月除夕,才被接入圆明园,在宴上见到娘娘和大家。”
玉妍也连忙点头附和,水红袄裙上的木槿花绣纹似也添了几分柔和:“是啊!来之前阿爸还特意跟我们说,大清皇帝待人宽厚,不会苛待我们。可真到了京城才知道,皇上的威严让人不敢不敬,大清的街市、园林也繁华精致得让我们看不过来,跟部落里的光景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儿,香见的声音轻了些,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那晚家宴上,我们也能感觉到,有些目光落在身上时带着点抵触。那时候还悄悄怕过,怕自己长大些,会被指进宝郡王府——我们在京里听过不少王府后宅的事,总觉得那样的日子定不自在。”
玉妍也跟着点头,指尖轻轻蹭过银剪的边缘:“幸好现在能留在圆明园,跟着娘娘赏梅、学调香,不用再想那些让人慌的事。能这样自在过日子,真的特别好。”
若璃望着两人,眼波软得像浸了春日的暖泉,唇角的笑意漫到眼底,连指尖捏着的红梅都似添了几分温柔:“我也跟你们说句实话,我打小就不爱拘束。雍正元年我十六岁,苏家虽说满门显赫,可按规矩,我的名字还是在选秀单子上。”
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银剪,语气里带着对家人的感念:“还算我有福气,得家里人疼——那会儿祖父和父亲,特意拿了水泥方子、还有治天花的牛痘方子去见皇上,只求皇上能给我个高位,护着我不用侍寝、不用生子。皇上应了,还许了我在圆明园里的一应所求,让我怎么自在怎么过。”
话音顿了顿,若璃看着两人亮晶晶的眼睛,笑着补充:“这一晃,都到雍正十二年了。如今你们来了,正好——我的运气和福气多,分你们些,往后咱们在园子里,一起自在过日子。”
香见闻言,眼底瞬间泛起亮芒,浅黄袄裙的狐毛边都似跟着暖了几分;玉妍更是忍不住弯起嘴角,发间红宝石蝴蝶钗的碎钻闪着光,两人齐齐点头,连握着银剪的手都透着雀跃,心里的欢喜像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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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忽然收起了剪梅的手,指尖轻轻蹭过银剪边缘,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的笃定:“我一直觉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在等着,不用急着去求。咱们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开心了,该来的好彩头自然会来——你看那些会笑、懂把日子过舒坦的姑娘,运道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说着,她目光忽然飘向远处的回廊,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黯然,声音也轻了些:“就像当年的青樱,她来园子里时也才十二岁。那会儿她姑母皇后倒了,乌拉那拉家托了好多关系求到我这儿,我瞧着她一个孩子不容易,便应了让她每年来园子里跟着我练字,想让她能自在些。可她心里装了太多事——装着家族的拘谨,装着想靠近弘历的心思,反倒把十二岁姑娘该有的鲜活模样,都给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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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见握着银剪的手顿了顿,淡紫狐毛领口蹭过脸颊,忽然想起元日那天的场景:“难怪……元日收娘娘赠礼时,我好像瞧见有位侧福晋总悄悄看我们,当时满心思都在项圈上,没多留意。”
玉妍也跟着恍然,指尖轻轻点了点发间的红宝石蝴蝶钗,碎钻闪着光:“我也记起来了!那天坐在琅嬅福晋旁边,穿浅碧色衣裳的侧福晋,原来她就是青樱!当时只觉得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没多想……现在才明白,她那时看我们的眼神里,许是藏着别的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都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像青樱那样被心事裹着,能在园子里跟着若璃自在赏梅、学调香,不用揣着沉甸甸的顾虑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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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轻轻将剪好的红梅放进罐中,指尖拂去花瓣上的雪粒,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惋:“说起来,她也是被家族环境困住了。十岁那年,她姑母皇后把她接入园子里,嘴上说是让她陪我解闷,明眼人都知道,皇后是想借着青樱亲近弘玢——弘玢心思细,很快就察觉了,便刻意疏远离着;后来青樱又转头去靠近弘历,哪一步都由不得自己。”
她顿了顿,望着枝间艳红的梅花,声音轻了些:“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被姑母当成‘棋子’安排,又被没落的家族逼着‘往上挣’,心里哪还装得下自在?最后皇上顾念乌拉那拉家的最后一点体面,让她入了弘历府做侧福晋,也算是她一直求的‘结果’,称得上一句求仁得仁。”
说着,若璃想起元日那天青樱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那日她看着你们,说不定也想起了从前——当年她在我这儿收礼时,也是这般拘谨,满心都是‘该怎么表现才对’,哪有你们现在这样,能安心欢喜地说‘这礼真好看’。”
香见轻轻晃了晃颈间的芙蓉玉项圈,粉珍珠随动作轻晃,语气里满是不解:“娘娘这般随性自在,收礼时怎么会拘谨呢?”
一旁的玉妍也跟着点头,指尖碰了碰发间的红宝石蝴蝶钗,碎钻闪着光:“就是啊!娘娘准备的每一份礼,都按着各人喜好挑得那么细——定郡王说喜欢碧玉翡翠棋子,宝郡王夸绿松石十八子合心意,连意欢侧福晋都笑着说,那幅菊花图正合她心意。”
玉妍说着,忍不住弯了唇角:“这样用心挑的礼,收到的人本该开开心心的才对。要是换了我,肯定会像现在这样,大大方方谢过娘娘,哪还会藏着掖着拘谨呢?”
香见也跟着颔首,眼底映着红梅的艳色,显然也认同玉妍的话——在她们看来,若璃这般懂人心的性子,收礼时定然是坦荡又自在的,实在想不出“拘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