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嬅攥着袖角的手又紧了几分，语气里添了几分笃定：“你也清楚，额娘母家苏家何等荣耀——额娘大哥苏大将军手握重兵，震慑边关；二哥苏逸霄如今已是从一品协办大学士，在朝堂文路说一不二。还有额娘那两个侄子，苏承翊才二十一，就已是从三品武将，历经沙场历练；苏承安今年虽只十六，十四岁便考中解元，今年科举入翰林院是板上钉钉的事。苏家的荣耀还在延续，额娘人又这般大方，将来对自己的孙儿，定然只会更好。”
她顿了顿，想起园子里众人对若璃的亲近，语气愈发恳切：“你这六年不在京里不知道，额娘待定郡王的永安阿哥、锦华格格有多上心，对意欢、青樱她们，还有绿筠、晰月、海兰，也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好。亲孙儿跟前，她怎会亏待？”
“所以你的胃口，就被这些‘好’喂大了。”傅恒再也按捺不住，语气里满是沉郁的冷意，“雍正五年，皇上和苏大学士特意将京城玉翠楼最顶尖的珍品送到娘娘面前，那支琉璃万佛镯就在其中。你日日戴在手上，怎会不知它的价值与罕见？更别提你如今戴着的这对点翠耳坠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锐利：“你只想着借娘娘和苏家的势，为自己和孩子谋前程，可你知道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你的胃口在变大，旁人的胃口也在被娘娘的大方养得越来越大。娘娘这些年作为后宫实际掌权者，每年耗费心力备下那么多珍品送人，你们收得开心，却没人细想——于娘娘是纯粹盼着众人欢喜，于王爷是心疼他额娘年年操劳，可将来你做了皇后，要接手这每年备年礼的差事，那些被喂大的胃口，你拿什么去填？”
琅嬅被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嘴唇动了动，竟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先前满心的盘算，被傅恒这番话戳得支离破碎，只觉得喉间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慌乱
……
“你填不满她们胃口时要怎么办？到时候难道还要领着一群心存怨怼的嫔妃，巴巴去圆明园万方安和求娘娘接济吗？”傅恒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扎在琅嬅心上
琅嬅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棉絮，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傅恒看着她失魂的模样，语气稍缓却依旧锋利：“琅嬅，额娘的话有的时候听听就算了。她心思大，盼着富察府能像苏家那样满门显赫，可这世上哪有不费力气的荣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声音压得更低：“你想的那些依仗，难不成那位晰月格格的父亲高斌没想过？青樱侧福晋身后的乌拉那拉氏，会甘心只守着侧福晋的位置？更别提那位海兰格格，她还是个蒙军旗出身，背后连着蒙古各部的势力。”
这话如惊雷炸在琅嬅耳边，她猛地一惊，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晰月的父亲高斌如今已是四品官员，当年还是跟着额娘的父亲学理政水利，才被皇上一步步提拔起来，高家与苏家本就沾着交情
绿筠是江南汉军旗出身，家世单薄倒不足为虑
可海兰不一样，她是蒙军旗！一旦海兰生下子嗣，蒙古各部定会借着这份亲缘攀附，到时候海兰在王府的分量，怕是要远超自己想象……
……
傅恒收回锐利的目光，语气重归平静，却字字落在实处：“未来的后宫，绝不会只有你们现在这些人，往后还会有新人源源不断地进来。你如今最该做的，不是盘算着借谁的势，而是安稳生下腹中这个孩子，再好好安抚住眼前这些野心还没彻底起来的人。”
他瞥了眼琅嬅依旧紧绷的侧脸，补充道：“你觉得娘娘温柔鲜活、出手大方，她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别总放任她们痴缠娇缠娘娘——那些你们平日里见都少见的首饰珍宝，不就是借着这份‘亲近’才到手的吗？”
琅嬅僵在原地，傅恒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先前的燥热，也让她纷乱的心思渐渐沉淀下来。是啊，自己只顾着盯着额娘和苏家的势力，反倒忘了眼前这些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身后侍立的素练也听得心里一惊，指尖悄然攥紧了帕子。大公子说得没错，若真任由她们这么缠下去，迟早要出事
琅嬅猛地抬眼看向傅恒，脸上刚褪去的慌乱又涌了上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可……可她们现在已经去万方安和给额娘请安了。昨儿元日一早，云香姑姑带着人送来新年礼的时候，她们就想跟着去给额娘道谢请安，还是王爷拦了下来，说除夕晚上额娘陪着温宜、淑和，她们两位公主玩投壶耗了神，早上得好好歇着。这会子过去这么久，她们估摸着已经到额娘跟前了。”
……
傅恒看着她这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淡淡的叹了口气——她竟连刚才王爷对李玉递去的那番暗示都没听懂，满心只想着自己的盘算
他缓声开口点破：“你没仔细听？刚才王爷交代李玉安排请安的事时，特意给了李玉眼神示意，明摆着是让他私下带话给意欢侧福晋，让她盯着些人，把握好分寸，别让她们在娘娘跟前过分娇缠。”
“原来是这样……”琅嬅悬着的心骤然落下，不自觉松了口气，先前因傅恒的话而起的紧绷感，总算消散了大半
琅嬅望着殿外初融的残雪，语气里多了几分释然：“说起来，额娘是真偏爱意欢。两人凑在一起总能聊诗论画，那份才情上的共鸣，倒真有种知己的感觉。”
她顿了顿，话锋微转，“不过也幸而意欢性子淡，从不在意王府里这些争攀的琐事，满心只想着和额娘一同作诗词、赏古画，倒省了不少心。”
傅恒听着，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想起昨日在万方安和见到若璃的模样——她眉眼间分明带着未褪的倦意，可提及意欢时，嘴角却漾开真切的笑意，连语气都松快了许多
他静默片刻，抿了口微凉的茶水，心里掠过一丝轻缓的念头：罢了，能有人让她这般开怀，便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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